沈婳伊被他這話激得惱怒。她頓時氣惱的樣子落在安曉生眼中,興許就像隻被踩了尾巴炸起毛來的貓,不但毫無威懾,反而還把他逗笑了。
沈婳伊從他的笑聲中聽出了滿滿的輕蔑與諷刺。她摁下了繼續發怒的沖動,安曉生笑完後問她道:
“沈幫主,你這輩子的所求就隻是建立商幫而已嗎?建個和當初鼎盛時期的精絕幫一樣龐大的商幫,你這輩子就心滿意足了嗎?”
“不然呢,去學你一樣當個通敵叛國的賊子嗎?”沈婳伊不悅地嘲諷起來。
“我知道你們瞧不上我的商幫,我也無所謂你們瞧不瞧得起。我沈婳伊做生意又沒拿你們的好處,你們也沒資格對我随意置評。”
“沈幫主、二小姐,可惜啊。你把一生精力用于籌建個不成氣候的商幫,可惜啊……
二小姐在蕭國的這段時日還不知蕭國的情況嗎?你這般好的容姿足夠讓無數男子為之傾倒。二小姐放着這樣好的容姿不用,豈不可惜……”
沈婳伊不為所動,話中的嘲諷之意愈發濃烈:
“你們遊說美人替你們使美人計的說辭,千百年來都同一個花樣是嗎?
你們要以什麼陳詞濫調說動我?家族的榮辱?還是美色不該被浪費的感慨?你們自己都不覺得自己假惺惺嗎?在我跟前唱什麼戲。”
“二小姐,你不簡單。”
安曉生收了玩笑的心思,正經了神色同她道:
“安某也算是親自把二小姐教導到大的長輩了,深知二小姐不是一般的女流。美人計用徒有美貌、腦袋空空的佳人才最穩妥,用二小姐這樣有主意的,隻怕要生無數亂子。”
“主公可沒想隻拿二小姐使美人計,他給二小姐所謀來的東西,可比二小姐的商幫帶來的好處要更多。二小姐眼下已經知曉林氏當初扶持靖王的事了吧。”
安曉生提及此處笑意漸深:“二小姐既知靖王,那知道元昌公主嗎?”
“元昌公主?”
沈婳伊忽然發愣。她雖不知大梁皇室間的具體恩怨,但傳至民間的大變動,她多少還是有所留意,尤其是有關于靖王的。
靖王雖不是皇後所出,但他的生母金貴妃當年深受先帝寵愛,風頭直壓中宮。
金貴妃為先帝誕下四男三女,隻可惜那些兒女大多都在孩童時期夭折,安穩長到大的除了靖王,便是靖王之姐元昌公主。
當年京城有傳聞,說金貴妃的這對兒女是龍鳳中的翹楚,才貌俱佳,德行兼備。之後随着靖王辭世、新皇登基,元昌公主便遠嫁蕭國,再無音訊。
民間百姓皆傳元昌公主是因靖王才受此池魚之殃,被賜婚到偏遠的蕭國。
當年蕭國與大梁的關系雖不至于現在這般緊張,但亦是微妙難測。這番遠嫁兇多吉少,元昌公主就算客死他鄉都不算怪事。
如今忽然提及她,隻怕海面下的冰山又得深上幾重了。
安曉生見沈婳伊有反應,緊接着說道:“二小姐若聽聞過元昌公主,那知不知道如今的蕭國聖上正是元昌公主的兒子?”
沈婳伊陷入巨大的驚異中。她這陣子學了這麼多蕭國的國情,怎會忽略了這般關鍵的訊息。而東旭清每日裡總對她扯東扯西,居然也從未對她提及這個。
真是百密難免有疏漏,後知後覺時,隻剩恍惚。
“二小姐,所以我等怎能算是通敵叛國的賊子呢?元昌公主不算大梁皇室的血脈嗎?蕭國的君主,他身上一樣流着大梁人的血。皆是一家人,怎算是幫外人呢?”
沈婳伊理清了因果後,豁然開朗地笑出了聲來。原因竟是這個,他們所求的、挂在明面上的道義,原是如此。
“所以呢,靖王倒台後,你們就轉而扶持元昌公主。反正她是靖王的胞姐,和靖王算是一脈。她不僅能給你們帶來蕭國的好處,還能讓你們造反的時候有足夠的由頭。
到時候開戰,你們都能說成這不過是自家人打仗,反正算來算去,全是大梁皇室的血脈。兩國就算合二為一,也是一家……”
“說是一家,但終究還是有内外之分。畢竟一個姓梁,一個姓東旭……”安曉生糾正道,“但不論如何,隻要我們眼下的利益和目的一緻即可。”
“好,我算是明白你們究竟在做什麼了。元昌公主的消息,蕭國君主的消息,我居然直至今日才知道。是你們藏得太深,還是我百密一疏太笨了……”
“二小姐,這些大事非你我能左右,還是說回你的事吧。安某算是來替主公勸你的。”
安曉生話鋒一轉,又把話題轉回到了她身上:
“二小姐畢竟是林氏之後,主公怎會舍得二小姐隻做蕭國後宮内一個平平無奇的寵妃呢?主公為元昌公主、也就是如今的蕭國太後謀事多年,蕭國太後她總得賣主公一個人情。”
“二小姐若肯答應,蕭國的皇後之位也唾手可得,這不比二小姐經營那不成氣候的晉絕幫來得要尊榮華貴?二小姐真不願仔細考慮一下嗎?”
他口中說出的話平穩如山石,整個砸進了水潭中。
沈婳伊被濺起的潭水淋了一身,隻覺寒意侵襲,直入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