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刃大吃一驚,身體的痛感一重重壓上來,很快就讓他失了行動的能力。事已至此,再花工夫與張耗子對峙早是徒勞。
陸懷刃癱靠在大堂的木階上,用僅剩的氣力對着赤紅霄不甘地放出了遺言:
“除我之外,還有無數人……人……都是你殺的,你要償命……你跟趙萬熠是一樣的,他的債……該你來背……你就是他……”
他還有話想說,但那支箭上想來淬了毒,很快就讓他失去了意識。
直到陸懷刃咽了氣,赤紅霄都還在這突來的變故中難以回神。正當她不知所措時,藏在二樓走廊角落處的張耗子卻是對着她喊了一句:
“陳大哥。”
赤紅霄茫然不已,總覺得這稱呼無比陌生。
她開始懷疑他們是否還有同夥,正打算繼續嚴陣以待時,張耗子一邊下樓,一邊還對她輕巧地笑了起來:
“陳大哥,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張三浩啊。你不記得我,那你記得你在興濟發生的舊事嗎,你當初送我袖箭,如今我給你送來你仇家的命,這份回禮還滿意嗎……”
赤紅霄努力在腦中思索了起來。興濟……興濟的土匪……化金銀……轉而當盜賊的義兵頭子,還有她當初在義兵團裡的小弟……
過往的回憶悉數浮上了腦海。當初他們不過相處了幾個月,如今多少年過去了?五年?六年?她本不欠他們的,逃脫時還中了一箭。
因為問心無愧,以至于這些年過去,赤紅霄早把他們忘了個大概,就連其中的人名都記不得了。
這所謂的張三浩是誰,是其中的哪一個?
張三浩看穿了她的茫然,随即補了一句:“您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您不記得當初的袖箭,那總該記得當初是誰給你帶春宮圖的吧。”
一提及這種私密,赤紅霄難免臉頰微紅。當初她不知女子間的歡好事,見那些漢子私下裡傳閱圖冊,便從她熟識的人那兒借了幾本。
而當年借給她春宮圖冊讓她長見識的人,正是張三浩。
當年那個嘴皮子靈光,喜歡研究兵器,但習武卻無天份的張三浩。當初他不過是個年方十九、尚未立冠的少年,在義兵頭子眼中隻算個半大不大的小孩子。
如今這些年過去了,他已是和她一樣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了吧。
一想起他,赤紅霄便順帶想起了當初的變故,當初他們被安曉生說服,轉而當了濟才山上的新土匪。現如今他重新找到她,究竟是為了什麼?
站在她不遠處的張三浩早就料到了她會有此疑惑,因而不待她問,便張口主動解釋了起來:
“陳大哥,你莫覺得我要害你。此番我前來,不過是和你打個招呼,順帶替你解決一個麻煩。今夜天公作美,居然讓我們提早相聚,還讓你撞見這絕明山莊的陸懷刃單獨出行的時候。”
“至于他其餘的同夥你也莫要擔心,不過是一些烏合之衆。自他父親辭世後,絕明山莊早就是一盤散沙了。他死前不過是放些狠話吓唬你,你别太放心上。”
“你為何要來和我打招呼。”赤紅霄直言問道。短暫的迷茫褪去後,她的神智反倒清晰了起來。
趙萬熠當初雖指使她殺了不少人,但每殺一個人之前,他都做好了萬全打算。
趙萬熠殺人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為了在江湖上立威。既是要樹立自身的威望,他自然不會殺自己惹不起、且殺了會引來無窮後患之人。
正因如此,所以赤紅霄在脫離且殺害他後,才能在江湖上繼續安穩。就算她欠下了再多命債,可她早已與趙萬熠恩斷義絕,趙萬熠還是死在她手上的。
她橫豎已算替那些人報了仇,因而并不怕被所謂的仇家找上門來。而這絕明山莊的陸懷刃早斷了氣,赤紅霄眼下最想知的,隻有張三浩突然來尋她的目的。
張三浩客套笑道:
“我們遲早要繼續打交道的,因而趙大哥發話了,讓我提前來同你表露我們的誠意。今後我們也許就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了,還是不要過多計較舊事為好。”
“笑話,我怎麼可能會跟你們是一條線上的螞蚱。”
張三浩佯裝出驚異的模樣:
“不會嗎?難道陳大哥要與嫂子一拍兩散?嫂子自己都打算要投奔林氏了,陳大哥會不随她一處?我可是聽聞你們一向恩愛得很……”
“我夫人何時表露過自己要投奔林氏。”
“這您還是回去問嫂嫂吧,你們二人間的事,我就不多摻和了。誠意既然已經送到,我也算交了差事了。”
張三浩在說完自己今夜的目的後,一邊打量着赤紅霄的模樣,一邊感慨地笑了起來:
“陳大哥,我事後雖知道了你是個女人家,但嘴上的稱呼還真一時難改。當初你與我們一直兄弟相稱,你武藝高強又生得幹練,誰都沒認出來你是女人。”
“無奈今非昔比,你我隻怕也難成兄弟了,今後我還是得尊稱您一聲陳掌門才是。”
張三浩嘴上說着感慨話,但語調中并沒有歎息的意思。他話鋒一轉,俯身想要去那陸懷刃手中的刀:
“陸懷刃的這把大刀造得不錯,砍骨削肉都利落得很。陳掌門若不介意,我就用刀把他的人頭砍下來回去交差了。餘下的事您随意,我們遲早還會再見的,也并無心想害你。”
張三浩拿起大刀,毫無遲疑地對着陸懷刃的脖頸砍了下去。
陸懷刃雖斷了氣,但屍體還沒冷透。這一刀下去鮮血飛濺,兩人的身上頃刻間都落了血污。
赤紅霄站得稍遠,衣裳上沒沾染太多血腥氣,離得近的張三浩連臉頰上都濺了血。溫熱的血在他的側臉上勾畫出道道血痕,但張三浩眼都沒眨。
他雖對殺人的血腥場面渾然無感,但卻始終沒習慣揮刀使劍。他揮刀的力道和準度相較于武人差了不少,以至于一刀下去竟沒利落砍下陸懷刃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