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京城後,沈婳伊就急着要往樂坊去。
赤紅霄明白她許久沒親自出面處理樂坊司的事務,是該回去看一看。她本想陪她同去,但無奈自己镖局裡的事情也同樣緊要。
赤紅霄沒了法子,隻能白日裡暫且同她分開,等到日落後再去尋她。沈婳伊覺得她每日裡這樣奔忙實在過累,但又勸不住赤紅霄,隻能由着她的意思。
待沈婳伊回到樂坊司的總部梅香坊後,整個梅香坊就像炸開了鍋。她雙腳還沒踏進梅香坊,坊内的姑娘就急着趕出來把她擁了進去。
許久未曾回來,沈婳伊曾預想過很多冷清失落的壞結果。
樂坊司裡的人會不會在長久得不到她的消息後散去了,聖上下定決心把它裁撤了,坊内的姑娘在彷徨無望後又選擇回到教坊司……
她想過許多嚴重可怖的後果,甚至有幾次入睡後,她的恐慌還潛意識在夢裡化了形。
她夢見自己回到梅香坊後,整個梅香坊已人去樓空。
所有人都不在了,隻剩下姑娘們留在案上落了灰的信撂在日光中,信中寫着她們等了太久,她們等不下去,也無法再相信她了。
徒有心意未有權勢的她許下的承諾比不得來教坊司裡位高權重的官爺,不如散去,不如回教坊司去,還能趁年輕多得些賞錢。男子随手的贊賞比女子的真心要實在的多……
她夢得太過心酸,以至于今日回來後,她用目光一遍遍地找,一遍遍地摸索。直到确認那些熟悉的面孔都還在,她才安下了些許心思。
沈婳伊陷于難以言狀的感慨與觸動中,不覺間濕了眼眶。
長久在梅香坊内替她打下手的魏思韻最是手快嘴利,見她回來,她頭一個就趕了上去,連虛禮也顧不上了,隻是拉着她的手道:
“坊主,你總算是回來了。這些日子我們沒有白求神佛,神佛保佑你回來了。自打半月前我們收到你從大沽寄來的急件,坊内的姐妹連着數日都睡不穩覺,隻盼着你回來……”
“我回來了,我當初說過一定會把樂坊司打點好的。我心事未了,神靈也在冥冥中助我,皆是天意……”
經曆了這番涉及生死的波折,一向不怎麼偏信神佛的沈婳伊也忍不住道起了天意,信了幾分天命來。
她整理好自己淩亂的心情,拉着魏思韻的手進了議事的大堂内,一件件地打聽詢問起她不在時樂坊司出的變故。
魏思韻搶了問候她的先,随即也順理成章地替衆人介紹起了樂坊司内出的事。
“自打您去了直隸後,樂坊司内一切照常。
但有陣子一直沒收到您寄來的急件,我們得不到您的消息,正覺得奇怪,劍虹門的陳掌門就派弟子傳消息來,說您被拐去了蕭國,她正在設法搭救。”
“我們得知這個消息後惶恐不已,也不敢把這消息傳出梅香坊外,隻怕亂了人心。
因此我和坊内的姐妹商量好了,一定要苦等坊主回來,一直等到我們等不下去為止。好在您最後回來了,好在我們沒有白等……”
“我不會讓你們白等的,不論我淪落到哪兒,我都一定會想着回來。”沈婳伊在感慨中說出了自己的許諾。
自打她出事後,她之前苦心經營的商幫在失了幫主的引領後,生意不僅有所縮減,還為此走了一些人。此番波折難以避免,着實無可奈何。
沈婳伊本以為,自己那剛起步的商幫遠不隻是縮減生意這般簡單,而是要徹底折在這番變故裡了。
但晉絕幫雖曆波折,最終卻還是不溫不火地熬了大半年,還撐到了現在,着實讓她驚異。
而做成這一切的人,沈婳伊心裡同樣有數。先如今已到了前途未明的特殊時刻,有些話若再不交代,隻怕之後再無機會了。
“候了我這麼多天,想必你們都累了,先照常下去各司其職吧,我有些要緊話要同思韻交代。”
她這話一說,坊内其她的人卻也心知肚明。衆女娘默然地退了出去,把整個議事堂空了出來。
魏思韻瞧見沈婳伊那一臉凝重的神情,便心思敏銳地猜到她怕是要交代後事。
她不敢笃定猜想,隻能先小心着問:“坊主要與我交代什麼?”
“思韻,我不在的這些日子裡,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沈婳伊動容地牽過她的手。
“看見樂坊司和晉絕幫還在,我真一點不後悔當初毫無保留地把經商和謀事的心得教給了你。這回若不是你,隻怕我回來後,早是人去樓空的場面了……”
“坊主這是說什麼話。”
魏思韻在動容中揩了揩眼淚:
“當初坊主你一直用心待我,信我重我。我魏思韻不是那種背信棄義的小人,我知道坊主待人時的一片赤誠,同樣也會以赤誠之心回報你。”
“我同樣會信任坊主、重視坊主,就如師父當年信你一般……”
“思韻,我怕我之後沒有機會了,也無法再盡力打點樂坊司和商幫的事。
如若有一天我真不在了,我希望你能替我完成我當初給師父的許諾。這是我們所有人的心願,我已經盡力了,但我怕今後……”
她這話說得就仿佛在同她做生離死别,魏思韻才浸在與她重逢的喜悅中沒多久,就聽見如此沉重的訣别,強烈的恐懼讓她下意識地打斷了沈婳伊的話。
魏思韻握緊了她的手,不容分說地反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