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不會的坊主,你不要說這樣的話……晉絕幫是你的心血,樂坊司也是你的心血……你不要這樣說,神佛已經佑你回來了,神佛不會這般絕情的……”
她越說便越抽泣不止,豆大的淚水一顆顆滴落在她的指背上,濕潤地溜進她們的指縫間。
她落下來的淚那樣涼,手心卻又那般熱,一涼一熱交織成了一種刺撓,催着想讓人抽出手去擦幹她的眼淚。
但沈婳伊沒有抽回手,她默然地忍受着她坦露出的赤誠真情,堅定不移地啟口道:
“思韻,我沒同你在說感情話,而是在同你說十分嚴肅的事。這世上有些事情是無法由情感轉移的,我改不了那些既定的大事。我當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你們留好後路。”
“你放心思韻,我沒想着尋死,也不是在交代身後事,我答應過碧紋我會好好活着。但隻有把手頭的要緊事都交代好了,我才能心下安穩,去走我自己的路……”
魏思韻淚眼婆娑地擡頭問她:“坊主你要走什麼路?”
“我也不知道,但不論怎樣,我都會走下去的。我也一定會回來的,思韻。”
沈婳伊莞爾一笑,這才抽回手去擦幹她的淚水:
“我會用盡全力回來的,所以你不要難過,請你一定要繼續等着我。就算是我不在的日子裡也要好好過下去,就像我在的時候一樣……”
她說着安慰話,但始終沒有徹底說動魏思韻。沈婳伊的臉上笑意漸深,宛若春花盛放,愈笑愈嫣然:
“我可不是白去一趟的。我答應你,我下次回來時一定會帶着禮物回來的,一定會是個大寶貝,能給我們商幫換好多銀子的。”
“坊主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魏思韻抽抽搭搭地問她。
“當然是真,你要信我說的話。”
這話出口時,沈婳伊自己的内心也同樣不可思議。前路不明,誰知道她投奔林氏後會是什麼光景?
她為何要在渾然不知的時候做下這種輕飄飄的許諾,就仿佛她能做到似的。
沈婳伊也無法解釋這一切,催使她說下這許諾的興許隻是一閃而過的喜悅的憧憬和信念,亦或是那說不清看不見的神佛。
是神佛冥冥之中在天上莫名其妙給了她們一個可期待的盼頭,不僅能用來說服魏思韻,同樣也用來安定她自己的心。
魏思韻見她滿臉欣喜,最終隻能選擇相信。她在心潮澎湃下忍不住擁抱住了她,像是要給她的信念加籌碼似的說道:
“那坊主你一定要說到做到,我等你,我會一直等你的。等你活着回來,等你帶着寶貝回來。你這次回到京城,能在京城裡待多久?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
“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好後,我就會離開了。你不用擔心我,思韻。”
“我怎麼能不擔心你。”魏思韻加大了擁抱她的力度,“你再次走後,我還是會像之前一樣每天對着神佛許願,許願神佛顯靈,佑你化險為夷,讓你平安回來……”
沈婳伊忽覺得她這做法透着幾分天真,忍不住笑着打趣道:
“燒香拜佛真的能有用嗎?”
“沒用。”魏思韻居然笃定地說了句實話。
“但是能寄托一份願望,寄托一份祝願,讓我時刻記着,讓我不再不安……”
沈婳伊嫣然笑道:“我明白了,思韻。如若是這樣,我也會去信神佛的,不一定是信神佛會顯靈,而是信你的這份心意。”
她釋然地安撫下了她,那顆惴惴不安的心總算是在她的心意中安穩落了地,去了不少迷茫與不安。
議事堂内的談話還在繼續,碧紋在随着衆姐妹離開議事堂後,仍是在外頭候了一會兒。
她聽裡頭并沒有什麼激烈的動靜和異樣,随即也安下了心來。她正打算擡步走回房裡時,卻在自己的房門外頭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女娘一見她來了,眉開眼笑地同她打招呼道:“好久沒見你了,碧紋姐。”
“哪兒有,我不過才走了一個多月而已。”
“一個多月的時日也不短了,你不在後,我都不知可從哪兒聽新鮮故事了。”
那女娘自然而然地挽過碧紋的手,笑着便随着她往房裡進。
她是樂坊司從教坊司裡帶出來的樂伶,姓梅名挽晴。
她除了彈琵琶外并沒有什麼出挑的技藝,樣貌和品行在教坊司的一衆女娘裡也不顯眼,處處都透着安分和規矩。
這樣的姑娘雖瞧之普通,但隻要品行溫良,和誰都能打成一片,不會讓人厭煩。
梅挽晴在樂坊司内行事低調,但因為好聽新鮮故事,一向同碧紋處得不錯。她拿出提前備下的酒壇,笑着同她道:
“這回你和坊主難得回來,我特地備了些好酒,碧紋姐你肯定喜歡。”
碧紋心頭一暖,順手關好了房門,興緻盎然地同她絮叨起了近日新想的話本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