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我總覺得,人隻要能順着樹爬到了高處,就一定能避開在樹下遇到的所有煩心事。俗話說樹大招風,招來的風一定能把我吹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她在說着過往的舊事,但赤紅霄對于和她有關的樹的記憶卻隻有恐慌。她說她會順風飄向遠方,在赤紅霄眼中不詳得似乎她要翩然離世。
“夫人,樹不吉利,不吉利啊……要不我們别去看了……”
“不怕,紅霄,我又不是要尋短見。”
沈婳伊見她恐慌,心裡大概也猜到了她恐慌的緣由,她淺笑地解釋道:
“其實我現在已經不怎麼爬樹了。不知為何,人隻有在小時候才無懼無畏,越到大了,怕的東西反而越多。我現在可比以前怕高多了……”
“我知道我怕高,所以有餘力的時候,才會設法把當下的願望寫好了裝進瓶裡,随後挂到樹上。
等心願達成時,就告訴自己務必要勇敢一回,人隻有胸懷勇氣,才能把舊的心願換下來,補上新的期盼……”
“但想想今年我都已經二十八了,早就無需用這種虛架子來提醒自己勇敢了。我隻想把最後的心願換下來,今後我就再也不做這危險事了。”
沈婳伊領她到了後院的一株花繁葉茂的桃樹下。這株桃樹生長了大幾十年,樹幹粗壯,花開之時極為顯眼。
赤紅霄正打量着這樹,沈婳伊的聲音便回蕩在了她的耳畔:
“紅霄,你去我幫搬個梯子來吧,我想最後爬一次樹。”
赤紅霄心有餘悸地嘟囔着:“夫人,這樹看着也不難爬,要不我背着夫人用輕功上樹吧。”
“不行,這是我年少時的習慣和念想,就算是要結束,也得我自己親自來。”
沈婳伊打定了主意,不許旁人置喙。赤紅霄沒辦法,隻能替她尋來了合适的木梯。
沈婳伊确實如她自己所說,不僅不常爬樹,還有些怕高。赤紅霄看她強打勇氣、磕磕絆絆地上樹後,在樹上過了許久都沒動靜。她忙在樹下擡首問着:
“夫人!你尋到放你心願的瓶子沒有?”
“找到了。”
沈婳伊回了她一句,笑聲如莺啼般從桃花枝的縫隙中滑落了下來:
“紅霄,這上頭可漂亮了。你快去拿點果酒和點心,跟我在上頭小酌一杯吧,不能白負這春色。果然賞春就應該在繁花深處才最有韻味……”
“快去快去!”
赤紅霄見沈婳伊興緻盎然,也沒拂她的意。直到赤紅霄的腳步聲走遠後,沈婳伊才忽覺得周遭靜谧了下來。
興奮的勁兒褪去後,待在高處的恐慌感後知後覺地順着她的脊柱攀上了她的脖頸。那種憂于失重怕腳踩空的不安感猛然間席卷了她。
她分明最害怕被不安籠罩,能費心爬上樹就已是不易,怎又突發奇想要在樹上小酌幾杯。
隻有話本中才會常見那些天真爛漫的少女要藏在樹間尋自我的天地,而她的天地已經不在樹上了,因此在哪兒也比在樹上安穩,她何苦賴在樹上。
沈婳伊瞬間就後悔了自己方才的決定。赤紅霄雖還未回來,但她在樹上已經待不下去了。沈婳伊蹑手蹑腳地尋到了木梯,提心吊膽地打算提前下樹。
下樹比上樹還需要費膽量。而她的膽子在上樹時就已用了大半,她的雙腳踩在木梯上沒多久,就開始有些頭腦眩暈。
“下個梯子而已,不怕,爬了那麼多次樹了。”
沈婳伊安慰了自己一句,正打算繼續挪腳時,也不知是天意使然的黴運無處躲,還是自己昨晚酸麻的身體還未回過勁兒,大清早的神智又還未全醒。
沈婳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腳邁到了哪兒,這麼簡單的木梯子,她居然莫名其妙地踩空了。
失重墜落的感覺海嘯般卷走了她的神智,沈婳伊驚叫起來,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等再有知覺時,她都不知自己在墜地的時候磕碰到了哪兒,不僅崴了腳,手臂還刮蹭出了血痕。
沈婳伊瞧了眼自己的傷勢,慶幸自己還好不是在高樹上跌的,再怎樣也不至于摔胳膊斷腿。
眼下手臂和腿腳隻有些酥麻的酸疼,再過一會兒痛感就要狠狠來了。
“夫人!”
赤紅霄在不遠處聽到了她的尖叫,飛奔過來發現了摔在樹下的她。她手上拿的東西全都顧不上了,她忙趕到她身側,着急恐慌地詢問了起來:
“夫人你怎麼了?怎麼好好的摔下來了?嚴不嚴重,怎麼會這樣……”
沈婳伊還沒來得及回話,赤紅霄便把她抱進了屋。這私宅平日少有人住,并沒備太多治傷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