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不要哭……不要怪自己。誰生來什麼道理都懂,我本就是這樣被教大的,就是這樣靠讨好長大的,什麼都不懂的時候,我不這麼做還能怎能做……不要怪自己,婳伊……”
她一直哭,一直勸,直把自己折騰到筋疲力盡,再無淚水可泣時,才趴在床榻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
沈婳伊就這樣稀裡糊塗地湊合了一夜。等第二日天光大亮時,她還是被宮人的呼喚聲喚醒的。
“沈娘子……沈娘子……不早了,快醒醒。”
沈婳伊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的床榻便早圍了幾位宮女。那些宮女見她醒了,巧笑倩兮地同她打趣道:
“沈娘子昨晚怎麼睡得這般潦草,不換外衣、連臉上的脂粉都沒擦。還好太子妃殿下貼心,見沈娘子這回沒帶侍女,吩咐我等來為沈娘子梳洗。”
沈婳伊神智未清地嘟囔了一句:“梳洗什麼?”
那些宮女不由分說地把她從床上拉了起來。太子妃給她安排的這間偏房空間甚大,那張繡有山水的屏風後頭早就提前置備了淨身的浴桶。
為首的宮女對外吩咐了一聲,候在外頭的宮人不一會兒就扛來了熱水。
水汽一瞬間氤氲開來,連屏風上的山水繡圖都沐在水霧中,缥缈得幾乎要不可觸及。
沈婳伊雲裡霧裡,但那些宮人做事麻利,沒一會兒就把該做的事情做完了。替她梳洗的宮女眨眼間褪下了她的衣衫,沈婳伊的神智瞬間被一陣裸露的冰涼刺醒。
她簡直覺得自己是被摁進浴桶裡了,由着那些宮人往上潑灑可添香的花瓣。花瓣一重重在她眼前抖下數道飛紅,沈婳伊視線恍惚。
她們是要把這些取悅人的香都融進她身體中嗎?還是打算把她放進鍋裡,加佐料熏好了,裝點可人後再給貴人呈菜。
沈婳伊聯想到這兒隻覺得無比慘然,但又無法脫身。
那些宮女在給她擦洗的時候沒說旁話,簡直就像是默認了。
沈婳伊閉眼都猜到了如若自己問出了話,她們的回複都隻會說這是上頭的安排,上頭的喜好。你等、我等都莫要多問,心照不宣地聽從就好。
沈婳伊稀裡糊塗地洗了一遍身子後,那些宮女順勢給她換了新的衣裳,連發髻上的裝飾也一應換了。
這衣裳和首飾想來也是為了吻合某位貴人的心意,哪兒會輪到問她喜不喜歡。
大清早起來被她們這樣折騰梳洗了一通,沈婳伊的心中難免積了一重悶氣。
她正欲發作,那些宮女卻慣會讨好賣乖的。她們對着她因怒蹙起的眉頭莞爾一笑,柔聲細語地在她耳畔交談道:
“映月,你說說,在東宮的妃嫔後苑中,哪個有沈娘子這般的容光姿色?”
“沈娘子的美貌氣韻是獨一份的,就像是少見的阆苑仙葩,叫人見之忘俗,到哪兒還能再尋出一個來。”
“昨晚領差事的時候,還好是被叫過來侍候沈娘子。沈娘子一向人美心善,領了服侍她的差事,倒是我倆的福氣了。”
簡直就像一拳怒氣打在軟棉花裡。再怎麼惱怒,可看在對方賠笑柔軟的份上,怒火也失了銳氣。
“牙尖嘴利。”沈婳伊歎着氣感慨了一句。
她們這般仔細小心地逢迎她,正是身為下位者的生存之道。
反正安排這一切的也并非是她們,再有怒火,但對着她們發作,也是用錯了地兒,不能傷那背後的權貴者分毫。
沈婳伊秉着不殃及無辜的那點理智,終沒選擇對她們大發雷霆。
大早上特地把她叫起來清洗幹淨了,也許是太子妃為了讨太子歡心才至于此,或許太子今天就會來見她。
可她本以為自己此回就是來領罰的,那些上位者到底在琢磨什麼。
沈婳伊的心裡七上八下,極是不安。她忽然想起了之前在宮中照應她的陸尚宮和朱司衣,此回尋她們是否會更好些?
沈婳伊豁然開朗,正準備尋由頭去找好尋的朱司衣時,朱司衣卻自己先找上門來了。
她帶了幾個同行的宮人,用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一上來就對那些宮人道:
“太子妃吩咐了,說要尚衣局多籌備些衣料給沈娘子日後用。如今趁着有空,沈娘子不如先同我去一回,片刻再回來。”
那些宮人見她辦事妥帖,又是真領了太子妃的授意,沒多說地就把沈婳伊讓了出去。
沈婳伊恍若解了束縛似的,在後頭對着朱司衣感激道:
“多謝朱司衣前來解圍,不然我真要在太子妃那兒被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