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席實回想着白天的事。
人總是會回想過去。
他突然意識到,今天那場對話竟然是他和楚風眠分手以來第一次長時間的交流。
一周前,他們還曾大吵一架然後分手——不,那甚至不算是吵架。顧席實隻記得當時充斥着一種凝滞的沉重感,連空氣都仿佛停止了流動。然後,他的真實身份暴露了,一切都被攤開,他的愛人說他們不合适,于是分手。
幹脆利落。
他看着對方在雨夜裡漸行漸遠,直到消失。
之後幾天他一直試圖聯系,換來的始終是疏離的幾句話。顧席實也曾上網尋求建議,得到的卻是“下一個更好”這樣的回答……
但是,楚風眠是不同的。
可若要具體說哪裡不同,他又難以描述,隻有一種模糊的感覺。
他原以為随着時間的流逝,楚風眠會慢慢消氣,他們終能心平氣和地好好談談,甚至從朋友重新開始。他想象過明媚的晴天,或是午後的咖啡廳,總之是充滿美好的場景。
而絕非在深海教會的據點。
很難形容顧席實聽聞這個消息時的情緒:憤怒、驚懼、擔憂……或許還有更深層的、更強烈的——那種楚風眠脫離他掌控後的不安與焦躁。
所以當看到楚風眠安然無恙地出現在公園裡時,他一時情急說了些過激的話……結果分手後的第二次見面,依然在吵架。
而且……
顧席實想起了楚風眠對那位金眼睛神秘人的描述,情緒一點點下沉,帶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他很清楚,沒有人會喜歡一個能随意侵占他人身體的存在——更何況他的愛人本就是習慣掌控全局的強勢性格。
顧席實的情緒稍微有些低落,但很快,他突然想到什麼,轉頭看向向溫:“你說過和楚風眠是同學,他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
向溫的表情微微僵硬,不自在地理了理黑襯衫的袖子,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麼深更半夜會被這人堵在房間裡問這種問題。他和楚風眠根本不是同學,能知道什麼。
但在顧席實灼灼的目光下,他還是硬着頭皮,搜腸刮肚地回想着快穿部門裡關于這位大佬的傳聞。
“他……是個很認真很勤奮的人,成績很好。”
[楚風眠啊,我們部門的金牌員工,神出鬼沒的,每次都匆匆忙忙的來匆匆忙忙的走,每年那些S級任務世界,他一個人就能完成95%以上,硬生生把部門完成率拉高一大截……]
“但很少有人願意接近他。”
[真的假的?會被那家夥揍的吧。誰敢啊?那家夥眼裡除了任務什麼都沒有……朋友?充其量就是任務工具人吧,對無關人員從來不給好臉色……]
“不過後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突然變得暴躁起來。雖然成績依舊頂尖,但開始故意考砸、曠考,老師找他談話也置若罔聞。”
[楚風眠他瘋了嗎?!這已經是他第三次暴揍天命之子了!那些主角明明性格都不錯……天,他連部長都敢打?!]
“或許每個人……都有些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吧。”向溫偷瞄着背窗而坐的顧席實。
陰影中看不清表情,但那專注的姿态顯然對楚風眠的過往極為在意。
“可我是他的愛人。”顧席實十指交疊,聲音發緊,“他卻從未跟我提起這些。”
他不受控制地開始回憶,他的愛人一直是個從容自信、慵懶随意的模樣。在那段近乎完美的戀情裡……他沉迷其中,卻幾乎很少真正思考過愛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這很奇怪,顧席實突然意識到了這件事。
他突然意識到,或許他隻是在自我感動?或許他愛的隻是楚風眠精心表現出來的模樣?那些對擁有控制能力的金眸者的強烈敵意,那些被約束在某個地方的厭惡情緒,還有并未向他述說的過往、那些深藏的另一面……
顧席實突然說:“你們是對的。”
正悄悄往門口挪的向溫:“?”什麼你們?他剛才說什麼了?
顧席實沉浸在思考中,“我确實不懂戀愛,那些從書上學來的套路,可以套用在任何人身上。我把他當愛人、家人,卻忘了先了解‘楚風眠’這個人。我隻看到了他表現出來的模樣,卻似乎從未看到他的那些,糟糕的,或是悲傷、痛苦的那些痕迹,他向我隐瞞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東西。這是不太正常的。我應該重新去試着了解真正的他。”
向溫:“……”
這走向不太對。
更詭異的是……顧席實為什麼要跟他說這些?
“沒什麼,請當我在自言自語就行。”仿佛看出向溫在想什麼,顧席實坦然道。
“不過,無論你們是誰,無論你們來自哪個勢力或是有什麼目的,都請離他遠一點。”顧席實露出一個平和的微笑,眸中卻沒有絲毫溫度,“你們不會想看到我失控的,對吧?”
此時他所表現的态度與往常截然不同,那份平靜溫和甚至幾乎稱得上禮貌的語氣,卻讓向溫瞬間感到一股極為強烈的危險,渾身寒毛直豎。
他高舉雙手:“誤會!純屬巧合!我們當中沒有人是故意沖着他去的,事實上我們也并不針對您……那隻是一些巧合,不管是深海據點,還是那個人盯上楚風眠……都隻是一些巧合,一些不太幸運的意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當他說完這句話後,顧席實的表情似乎更加冷了。
然而,但還沒等對方有所動作,刺耳的警鈴聲驟然劃破夜空。
顧席實口袋裡的手機開始瘋狂震動,屏幕在黑暗中閃爍着刺目的紅光——顯然,有什麼重大的變故正在發生。
他垂下眼睛,劃開鎖屏,一條加粗的緊急通知赫然躍入眼簾:
【那個人來了!我正在趕過去!】
顧席實的瞳孔驟然緊縮,神色嚴肅起來。
幾乎是本能反應,他的感知力如潮水般向四周擴散,瞬間鎖定了東北方向的一條走廊。
在那裡,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緩步前行。
依舊是那身完美隐藏體型的黑袍,依舊是那張冰冷的銀質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