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今淡淡看他一眼,語氣鎮定:“所以我提出簽對賭協議。如果項目達不到宣發與市場預期,你們可以收回所有追加資金,同時獲得更高比例的股份處置。但如果我們做到了,我希望獲得更多的操盤自主權。”
這話一出,林言明顯愣了下。
他以為程今會提出某種緩沖方案,沒想到她直接将個人利益綁上了最激烈的對賭方式。資本圈裡這不是罕見之舉,但若失敗,程今不僅失去個人收益,更可能失掉她三年内積累的全部信用。
“勇氣可嘉。”林言靠在椅背,目光複雜,“一旦輸了,你就什麼都沒了。就算赢了,收益最多的也是我們。你圖什麼?”
程今看着他,眼神冷靜如刀:“圖我該擁有的掌控權。哪怕代價是孤注一擲。”
她頓了頓,又道:“你們看重的是回報,我要的是創作底線。《暗潮》不是站在主流紅利裡的項目,對家封死了大平台,我們若不另辟蹊徑,唯一的下場就是被壓在熱搜和推薦之外。而隻要我們能先在小範圍引爆,再反向拖拽觀衆注意力,局勢就還有機會翻轉。”
林言望着她,神色慢慢收斂。他原以為程今隻是“執拗”,如今卻越來越像是在面對一個真正的對手——冷靜、果決,有風險意識,也敢承擔。
沉默片刻,他緩聲說:“那好。你要對賭,我會将方案呈報董事會,并安排律師拟定合同。但必須給一個明确期限。一個月。首輪成片必須完成,同時展開試映,市場反饋不過關,對賭協議自動失效,資金即刻撤回。”
“可以。”程今點頭,“一個月内,我們肯定能交得出讓大家都滿意的版本。”
林言重新合上資料,語氣帶着一貫的冷淡利落:“董事會還會同步監控社交媒體和輿情動向。一旦有明顯下滑,我們将立即叫停增投。”
“成交。”程今吐出兩個字,這場博弈暫告段落。
起身前,林言突然低聲補了一句:“程制片,個人建議——你不必這麼逼自己。其實還有更輕松的路。”
程今微笑:“我從來不認為輕松這種詞,适用于我選擇的方向。成功,從來是難的。”
她轉身離開,腳步不快,卻帶着一股斬釘截鐵的韌勁。林言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漸行漸遠,唇角緩緩勾起。那不是挑釁,也不是輕蔑,而是一種……愈發濃烈的興趣。
他忽然發現,他不再隻是想赢下這場合作——他開始好奇,她還能撐到哪一步,又會如何反擊而上。
一周後,程今正式簽署了對賭協議。
董事會批下了一筆應急資金,用于後期剪輯、調色與宣發各環節的統籌調配。作為協議的一部分,她必須在一個月内交出一版能通過内部評估、并在小範圍試映中獲得正向反饋的成片。否則,所有資金将即刻收回,項目宣告終止。
消息一出,導演與後期團隊一度沉默。這意味着再無緩沖時間,時鐘的滴答聲從此挂在每個人的耳邊。一旦延誤,或試映反響不佳,所有付出都将付之東流。
可程今的反應卻出奇冷靜:“這或許是我們最好的機會。我們再也不能浪費任何一幀。隻要片子好看,觀衆會替我們發聲。資本可以冷漠,但觀衆不會騙人。”
從那天起,剪輯室的燈光幾乎晝夜不息。楊學甯與剪輯師老賀重新梳理動作戲、兄弟對峙與心理暗流的所有素材,力圖讓每一個閃光點都恰如其分地呈現。沈宴與柳堯也主動抽時間來看片,針對鏡頭銜接與角色呈現提出建議。
程今和唐夕則并肩推進宣發布局:海外流媒體的上線節奏、聯合發行公司的地推策略、小城影院的點映路線……多點聯動的每一個環節都需精準落位,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趙敏也在暗中持續提供支援。她雖然在董事會中話語權有限,卻是最早願意為程今下注的人。某次通話中,她語氣平靜:“你盡管做你想做的事。我隻是你背後的支持者。你若成功,我替你在資本層面争話語權;你若失敗,也别怕。就算跌倒,我想你也會很快站起來。”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程今低聲應道:“謝謝你。我會證明自己。”
這段壓強式後期沖刺的每一天,都像在玻璃上奔跑,驚險、繃緊、容不得失誤。
程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緊牙關,往前沖。
她曾說過:“沒什麼好猶豫的。”現在,到了兌現這句話的時候。
那晚,程今獨自走出後期基地,夜色沉沉,城市街道被冷白燈光拉得蒼白模糊。她一手攥着手機,腦中掠過林言在會議室留下的那抹若隐若現的笑,分不清是挑釁,還是試探。
但她沒有時間去猜資本的情緒。
比起林言的意味,更讓她緊迫的,是一個月後——若無法交出一部真正能打動市場的成片,她這一路走來的所有努力,恐怕都将歸零。
可她沒有退。
沒有退路,反倒逼人每一步都走得更狠、更準。
她打開備忘錄,在手機上寫下一行字:
【對自己,再狠一點。】
随後,她把手機收回口袋,腳步穩地邁入夜色之中。昏黃路燈下,她的背影被拉得細長而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