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方向,針鋒相對。一邊是資本的誘導與市場熱度的誘惑,一邊是導演組捍衛創作初心的最後倔強。
第三份文件,是财務部提交的最新預算平衡表。粗體加黑的那行字醒目又刺眼,“項目資金缺口仍在擴大”,像一根無聲的鞭,冷冷抽在心頭。雖然對賭協議已簽,資方承諾追加資金,但流程漫長,到賬未定,遠水解不了近渴。而對家那邊,已經開始頻繁投放預告和宣發,步步緊逼。
三份文件,三條逼仄的戰線。
程今靠在椅背上,閉了閉眼。疲憊像一張無形的大網,将她緩緩籠住。她知道,若按導演組的節奏堅持創作,可能會失去林言這最後一根資本線;若妥協林言的要求,整部片子的氣質可能會徹底跑偏。而更殘酷的是,無論選哪條路,都需要資金支持,而這,正是她最緊張的一環。
她喉間微澀,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夜風拍打着玻璃,城市高樓間的燈光逐漸熄滅,剩下的光點像遙不可及的希望。她忽然想起發布會上那個記者曾冷冷質問她:
“你就不怕輸得血本無歸嗎?”
她當時沒答,眼神堅定。可此刻,那句“我不怕”,卻被夜色裡的沉默重重包圍。她當然怕。但她更清楚,這場仗,她輸不起。
她回到辦公桌前,将三份文件重新翻開,取出筆,圈點、批注、敲下筆記,逐條比對每一項可行調整。屏幕上的文檔不停刷新,她的眼神越發沉靜,像是一場沒有聲音的對賭,每一道劃痕,都是一次對戰。
辦公室外的燈逐漸熄滅,隻剩下她一處仍亮着微光。深夜無人知曉她獨自與多少現實對峙,多少理想妥協,又為多少鏡頭的堅持孤注一擲。
程今拿起桌角那杯早已涼透的咖啡,輕抿一口,苦澀瞬間蔓延舌尖,也泛進了心裡。她不禁閉上眼,腦海中閃過今晚的畫面,街角的長椅,沈宴的側臉,夜風輕拂,兩人沉默并肩,燈光斑駁,那一刻,好像還有餘溫。
可她很快睜開眼,将那一點點溫軟的情緒封進心底。眼前的台燈依舊孤亮,桌面上的三份文件仍靜靜攤開,等着她一字一句讀懂、衡量、決斷。
她必須把思緒重新拉回這間辦公室的光影之中,用理性去丈量每一道隐形的刀鋒。
風暴從來不是轟然降臨的,而是從一份又一份的報表裡,從一次又一次的注視、争執與沉默裡,悄無聲息地浸潤開來。它像潮水,在她不知不覺間,已蔓延至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