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内,之前的午膳尚未撤下,殿内仍飄着飯菜的香味。
香菜的味道……藻戟遂芫俱戰草,香菜本為芫荽,湯藥中含有甘草,那麼香菜不能與甘草同用。
易居安偷偷暼了一眼蕭太後,随即收回心神。
“上關刺不可深,深則令人耳無所聞【1】。”
上關穴不可深刺,用現代的話理解,深刺上關,很可能會導緻中耳炎,耳道流膿,進而導緻面癱。
如果本身皇上受風并不嚴重,而是人為加重……
“如何?”
“先前可是梁太醫為皇上醫治?”易居安邊問邊迅速在小皇帝的陽白等穴紮上幾針,小皇帝經此一事,身體尚未恢複,仍在歇息。
蕭太後:“監國勢大,我們無力相抗,他雖不敢明目張膽的動手腳,卻以關切之名安排梁太醫等人為皇上醫治。”
易居安歎口氣:“如此便說得通了。”
衆人皆知此事是監國的手筆,但衆人皆不敢言。
“風為百病之長。小皇帝的面癱應是由風邪侵襲經絡而至,加之長期精神緊繃,肝陽上亢,後又有監國作梗,嚴重者可緻中風、半身不遂,如今天子隻是面癱,實屬萬幸。”
“中風?!”蕭太後後怕不已,“他想讓我兒癱在床上一輩子!而他,便好做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監國!”
易居安心中無奈,這對母子在宮中近乎孤立無援。除了背後的蕭家和已故太皇太後的娘家——也就是萬平後街的黎家,朝中各勢,雖口服心不服,但皆不敢明目張膽地違逆監國。
“可憐我母子倆孤苦無依。”蕭太後轉頭又遣人送來了賞賜,“小易太醫,這金銀珠寶和綢緞可一定要收下,這不僅是感謝,更是對令尊的一點心意!三天後的祭祖大典,定要确保皇上身子無恙!”
易居安适時跪下來,表達衷心:“太後娘娘,微臣,定不惜此命保護皇上。”
“好!”蕭太後扶住她,“有你這句話,我也就放心了。”
轟隆!門外雷聲轟鳴,殿門同時被推開。
黎塵鳴挂着滿身濕氣,推門進來:“蔡全已被移交給大理寺。”
“審訊如何?”
“據他所述,馬錢子治陽痿之功是從他上茅房時聽來的。不過巧合的是,他遇到的剛好是梁太醫手下的兩個小藥童。初考剛過,在茅廁裡頭讨論試題。”
易居安摩挲着下巴:“前日的确是今年太醫署初考的日子,下官還幫忙出了部分試題。”
黎塵鳴:“至于是誰提供的藥材,據他所言,應是城南百順胡同口蓬萊醫館的老闆。”
“蓬萊醫館?”
黎塵鳴點點頭:“就位于百順胡同南口,拒查蓬萊醫館的老闆是苗疆來的藥商。”
易居安:“苗疆人?怕是有蹊跷。”
“恐怕是為龍脈而來。”
易居安佯作不知:“龍脈?”
蕭太後輕輕開口:“易太醫可曾聽聞李氏龍脈?江湖傳聞有言‘得龍脈者得天下’。”
易居安自然是知道的,這本就是她的目的。
十六年前,陳國公黃長庚趁諸侯動亂之際起兵于涼州,示好李璇,乘群雄争鬥之機南下,直取京都,建立大梁。大虞第十四代皇帝虞愍帝李知韬暴斃,李氏皇朝一朝覆滅。
然傳聞道,龍脈是她李氏皇室的根基,龍脈不毀,李氏氣數不盡。
百年前,佑平四年春,虞朝開國皇帝虞高祖李逸思,命國師袁惕守尋找龍脈,并藏龍脈于世所隐秘之處,數百年無人能尋。
而十六年前,大梁新立,内有各方勢力暗流湧動,外有苗疆、南越、吐魯番、烏桓各部野心勃勃,對中原這塊肥肉垂涎三尺。
陳國公孤枕難眠,當務之急是拿到龍脈。
然踏破鐵鞋無覓處,找不到龍脈,他便将李氏盡數絞殺,血洗了整個皇宮。
當年的易居安,還是個襁褓裡的娃娃。身宮女之子,還是個女兒身,不受待見,故而能僥幸存活。
當年年僅十七的易道生撿到她時,她身旁血迹斑駁,但依稀可見有人用血劃下“鏡黎”二字。
“若天鏡不明誓不歸,若黎元不靖心何依。”
易道生心生憐憫,順勢為她取名“李鏡黎”。寫了張字條塞進襁褓中,随後便偷偷将她送出了宮。再以其他妃子的遺腹子,充當她的屍首上交。從此,易道生開始了八年的遊曆生涯,而易居安也走上了十年的流浪之旅。
十年後,兩人再次重逢,易道生便收了她作養女,安排她女扮男裝進了太醫署。
話說回十六年前,李氏一族盡除,但陳國公此人疑心頗重,龍脈不毀,枕戈待旦,于是便将整個中原的堪輿師盡數搜羅過來,為此,中院的術士、方士皆人心惶惶。這差事,涉及皇室機密,找不到要砍頭,找到了小命也不保。
這般大費周章地一番找尋,自然免不了走露風聲,江湖上各方勢力也開始對龍脈虎視眈眈。
但這十幾年,就硬是無人找到所謂的李氏龍脈。
“此事牽扯到龍脈,絕不能打草驚蛇。”
易居安看向蕭太後,雙手作揖:“既是微臣與監國打下的賭約,那麼下官便自請跟随衛将軍一同前往蓬萊醫館探查。”
“我一人便可。”黎塵鳴抱着劍轉身就走,根本不想帶上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累贅。
“哎哎哎,将軍怎能不帶上我呢!”易居安狗腿地追在他後面。
“帶着你不方便。”
黎塵鳴越發加快了腳步,但他不願承認的是,不管他怎麼加快腳步,就是甩不掉身後那個惡賴。
“诶呀,将軍啊!下官雖無武将之才,但也是有文人風骨的,說話算話!”
“等等下官!”
“将軍真的要走嗎?”
“真的走嗎?”
黎塵鳴聽得心煩,一心隻想甩開她,“噔噔噔”幾步走出了宮,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
等出了宮才發現自己竟然就這麼走出來了,京城街道廣闊,要是就這麼走,至少得半個時辰才能到。他是能走,就怕時間不等人。
“将軍怎麼不走了?”
黎塵鳴擡頭一看,卻見那人換了身侍衛打扮,胯/下騎着一匹馬,手上又牽着一匹馬,馬匹上還挂着兩把油紙傘。
易居安笑呵呵道:“将軍,上馬!”
黎塵鳴雖然面色尴尬,但還是順從入流地上了馬。
他騎在易居安前面,背挺得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