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居安在下墜。
身上帶着一股血腥味,從上襲的風也吹不散。
周圍像是進入了由陰陽兩氣合圍而成的通道,随着絕炁虛境被打破,易居安感覺原本幹涸的丹田逐漸被回流的内力潤養。
易居安看着上方的人流,那群陰兵如同海底的漩渦,以她為中心一同下墜。
李源璋和茯也離她最近,在空中不斷對她展開襲擊。
半空中的易居安難以轉變身位,隻好用盡全身的力氣,迸發出内力。
半邊金色、半邊藍色的内力纏繞在她手中,兩個瞳色相應的變成金藍異瞳,頭發被氣流吹散,在空中狂舞。
李源璋冷嗤,匆匆忙忙收回差點外放的内力:“你瘋了?”
整個空間的氣體一直被壓縮,随時可以被點爆。
李源璋是真的很擔心她是不是瘋了,想要跟他們同歸于盡。
不,不可能,那她剛剛費盡心力救活的人,豈不都是白費?
易居安仰頭看着他們,隻覺得心中有無盡的快意:“放心,我很冷靜。”
她打了個響指:“我要——點爆你!”
“嘣!”
轟鳴聲撕裂空間,熱浪裹挾着氣浪将易居安吞噬。她周身皮膚灼燒般劇痛,耳膜幾乎被震穿,眼前炸開刺目白光。
碎石與陰兵殘軀如暴雨砸來,内力在體内瘋狂沖撞。意識在劇痛中模糊的瞬間,她看到李源璋和茯也驚恐的臉扭曲成碎片,而自己正被爆炸的餘波狠狠抛向山石堆積而成的涯壁。
“遭了,公主有危險!”這一聲巨大的震響,讓整個雲山陷入突如其來的顫動之中。
王憶和瑩玉兩人猛地抱頭蹲下。
“聲音傳來的方向,在東北方,走!”
後面幾人也匆匆忙忙地跟上。
黎塵鳴表面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讓人看不出内心的情緒,被騙了太多次,現在再得知什麼樣的結果,他内心都已毫無波瀾。
……對,沒有。早就知道他,不,“她”——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
此時跟在他身旁的黃玄惑,竟也收起了原來那副不谙世事的模樣。
.
易居安緩緩爬起來,用袖子擦擦鼻唇間的血。
她拖着手中的青龍劍,劍尖刮擦到細碎的石子上,發出“咯咯”的響聲。
李源璋倒在地上喘氣,看着她一步步逼近,隻能艱難地向後爬,但很快就爬不動了。
他瞪着她:“你,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易居安哼笑兩聲,搖搖晃晃地舉起劍,對準了他的心髒,用力向下!
當啷——
卻聽一道石子擊中鐵器的敲擊聲,清脆的聲響卻震得易居安整個小臂發麻,她隻能順着慣性向前撲倒,堪堪用劍支撐住整個身體。
她側頭一看,哪是什麼石子,分明是一隻極其精巧的短箭。
咻咻咻——
忽而從空中飛下來幾個背上綁着木鸢的人,領頭的人銀發高束,額間纏着青白相間的頭帶,一雙墨玉般的眸子深邃如淵,青衫衣擺處的木鸢刺繡栩栩如生,金線勾勒的羽翼仿佛随時都會破空而起。腰間挂着枚古樸的木質令牌,上面雕刻着繁複的機關紋路。
那人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以及周圍在地上扭動的陰兵。
易居安本以為他會動手,沒想到他隻是下令将茯也和李源璋兩人一起帶飛。
不能讓他們帶走人,他們手裡還拿着玉葫蘆和漁鼓。易居安強撐着沖向前,那人卻像早有預判,幾百隻精巧的短箭如細密的雨滴落下來。
易居安一陣後怕,要不是她躲得快,這群人也隻是意在将那兩人救走,不然這些暗器真能在此時要了她的命。
“公……公主?”虎頭手上還握着那柄劍,如今已然因易居安那道強勁的氣流折成斷劍。他摸摸後腦勺,走到易居安身後。
“公主!”
看到她身上貫穿胸膈的那道傷還在不斷滲出血迹,眼前閃過暈厥前那一幕幕場景,他的手就忍不住發抖,“當啷”一聲,劍掉在地上。
他一邊努力用自己矮小的身軀撐起易居安的身體,一邊抽泣:“公主……”
易居安抹抹衣服,擦掉了一些血塊,輕輕擦掉他的淚珠:
“别哭岔氣了。”
“啊啊啊啊啊!”飽受神智侵擾的陰兵們看起來更痛苦了。
但那些陰兵還是強撐着站了起來。
“公主,那些人不可信,閣主……”那個陰兵話語一頓,“也不可信。”
“公主……我們早就聽說您的大名,如今一見,果非虛言。”
“公主,我們幾個老姐們、老哥們,都相信您……一定能重現國泰民安的盛世。”
她想說她并沒有這樣遠大的志向,她想說她撐不起這樣的宏圖大業。活着走到這裡,她已經很累了。她隻想帶着易道生、李姝,能活着永遠地脫離隐霧閣,脫離這世間所有混亂的紛争。
但易居安半張着嘴,發不出聲音。所有的話,如鲠在喉。
“對不起,我救不了你們。陰陽闆雖能短暫地讓你們恢複神智,但世上真正的起死回生之術能有幾何?肉身能活,神靈難複,最終……”她慢慢走到王姨身邊,低頭看向她痛苦卻飽含溫柔的眼睛。
“最終,還是會淪落為行屍走肉,我們都知道的,”王姨輕輕勾起唇角,眼神缱绻,“公主,辛苦你了。”
“你們——”易居安右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真的不怪我麼?”
眼前的幾個老人,聽見這話卻大笑了起來。
虎頭也憨厚地笑了:“我喜歡公主。”
“公主,這是我們的命,姐幾個、哥幾個能為公主大業有所貢獻,實乃三生有辛。”
“公主……”
“公主。”
“公主!”
王姨握住她的手,将她的劍搭在自己的頸脖上:“若是公主愧疚,那就幫個忙——殺了我們,不要讓我們變成那副行屍走肉的模樣。”
……
易居安感覺自己的心被她們灼熱的眼神燙到,看着他們的眼神恍惚了起來,忍不住低下頭,她甚至不敢直視他們的眼睛。
一聲輕歎在她耳邊響起:“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