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連續幾聲巨響驚動了整個鄞州,易居安幾人紛紛被氣浪震落牆頭,“咣啷”一聲跌在一茶攤中間,把木桌、木椅砸成七零八落的模樣。她手中被石塊劃出血痕,連滾了好幾圈才堪堪站穩腳跟。
茶棚的殘骸下,蜷縮着三具相擁的屍體。老茶倌的粗布衣裳還在冒煙,懷裡護着個瑟瑟發抖的小乞兒,旁邊倒着個渾身血污的女兵 —— 她腰間的牛皮水袋已被箭簇劃破,幹涸的血迹在裙擺凝成暗紫的花,手裡還攥着半塊沒喂完的炊餅。
噼裡啪啦的燃火聲、交錯起伏的哭喊聲被灌入她的腦海,焦土氣息混着鐵鏽味鑽進鼻腔,突變就在那一瞬間發生了。城門口原本還算有序的隊伍,如今死的死、傷的傷,還有人直接踩着前面人的屍體,想要跑出去,所有可憐的逃命人都沖撞在一起。
……溫熱的血正沿着她掌心紋路往下滴,易居安愣了一會,才發現李姝一直在拉着她跑。
“去岘山。”
"讓開!讓開!" 東側突然湧來不少潰退的百姓,人群中幾個穿皂衣的捕快正背着傷員突圍。最中央的捕頭後背插着三支弩箭,卻仍死死護着肩上的老人,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暗紅的腳印。
易居安被擠到一旁,眼睜睜看着他突然栽倒,老人從他肩頭滾落的瞬間,被碎石擊中胸口,渾濁的眼球還望着捕頭背上那方 "安民" 腰牌。
“公主,我們終究還是出不了城了,”四大判官叫了她一聲,卻沒跟着她們,隻是定定地站在原地,“岘山我們就不去了,你們去吧。”
“……”王憶欲言又止,瑩玉拉了拉她的手,搖搖頭。
“等等,”易居安喚住他們,“你們告訴他,停止轟炸,否則龍脈被毀,他們什麼也拿不到。”
他們四人鄭重地對易居安說:“好,我們來替你們争取時間,待你找到龍脈,也許我們的命,就有救了。”
“而現在,我們要先去救百姓和地冥教教衆的命。”
易居安看着他們堅決離開的背影,這次沒有任何阻攔的理由,隻是輕輕點點頭:
“嗯,我保證。”
------------------------------------------------------
火炮聲消停了一會兒,很快就傳來鐵蹄的聲音。
"列陣!護住城門!"
她回頭望去,城西傳來撕裂般的吼聲。隻見二十餘個殘兵正用斷槍和門闆搭成路障,最前排的裨将左臂齊肘而斷,卻仍用牙咬住刀柄,将最後一支弩箭釘進沖來的敵軍戰馬咽喉。
馬背上的鄞州城士兵被掀翻在地,鐵甲與石闆碰撞的聲響,混着孩童的啼哭,像根生鏽的針在她太陽穴上猛紮。
易居安踉跄着轉過身,帶着她們穿過從岘山滾落的一片碎石地。
這裡如今也有了不少人,東邊城郊地形開闊,能容納不少傷患休整調息。受傷的百姓躲在這山腳下,許許多多逃不走的人、斷肢殘臂的人,都蜷縮在了各種各樣的大石頭下。而能跑的百姓則躲進不同的山裡,都在渴求片刻的安甯。
不過他們也清楚,吳禮大軍的鐵蹄踏破這裡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也不知,那個吳國的走狗為什麼說那前朝餘孽就在鄞州。”
“在鄞州就自己找去呀!為什麼要破壞我們原本的生活!”
“你們不懂!我可聽說了,他們不僅要捉拿前朝餘孽,更是為了找一樣東西來的!”
“什麼東西?”
“好像是前朝的東西吧,我們這平頭老百姓怎麼可能知道!”
……
……易居安聽了一會兒,暗自握緊拳頭,她們上岘山尋找皇陵的時間更緊迫了。
護城河方向傳來沉悶的号角,夾雜着狼嚎般的呼喝。
易居安貼着發燙的碎石喘息,忽然聽見頭頂傳來瓦片碎裂聲 ,隻見三個渾身是火的士兵從山腳下的茶攤二樓墜落,他們緊抱着木桶不松手,直到将木桶中的水平安帶到。
火舌舔過他們的臉,卻仍能聽見斷斷續續的呢喃:"……水…… 給百姓……"
那些能動的百姓,一窩蜂沖上去,打開木桶,卻全都默契地沒喝,幫着忙撲滅了那官兵身上的火,懂醫術地則馬上給燒傷的士兵做了急救處理。
李姝跟她對視一眼:“走吧。”
------------------------------------------------------
她們順着岘山那條清晰的裂縫一路向上,李姝拿着羅盤,不論怎樣晃動,那指針都不再指向其他方向,而是指向着裂縫的盡頭一動不動。
“到了。”
指針微微顫動。
此處山壁如被巨斧劈開,露出深不見底的裂谷。她攀着岩壁往下滑,掌心觸到凹凸的岩紋:那是用朱砂繪了不知多久的八仙法器圖,鐵拐李的葫蘆、漢鐘離的蒲扇、張果老的紙驢...... 七件法器已被風雨侵蝕得殘缺,唯呂洞賓的劍紋路清晰,劍尖直指裂谷底下若隐若現的門扉。
“終于找到了。”
易居安長籲一口氣:“原來這就是——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