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看似宏偉壯觀,其實是最藏不住消息的地方。
燕熹回來後,救太子有功,本該是一片贊揚之聲,可是崔仲儒對他的反水,明顯是怒不可遏,早朝之上,與他無任何眼神接觸,甚至于當衆反駁他,字字如刀。
在反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會惹怒林玉山和崔仲儒,所以,對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他做好了面對的準備。
果不其然,沒過幾天,與救太子的贊揚之聲一道傳出來的,就是關于他身世的傳言,已經是人盡皆知了。
沒有人想過他居然是前任左相林言璋的兒子,更讓人覺得龌龊的事,他的娘親身份低賤不堪,這樣的人比下九流還下九流,怎麼能入朝為官呢?
自他回庚禹城開始,這樣的謠言就已經開始在宮外蔓延好幾天了,并且速度極快的傳進了宮内,人人看他的眼神,都像是在看最肮髒的東西,以往那些覺得他有才華的人,如今對他是避之不及。
從名門望族到宮女太監,每一個人的眼神,都像是在剮了他。
餘舊已經氣的險些要動手,都被燕熹制止了,不論這個秘密是林玉山自己暴露出來的,還是崔仲儒,都無所謂,最重要的是看皇帝的意思,他才立功救了太子,護住了國本,到底該賞該罰?
隻是這背後之人倒是不傻,沒有把他認林玉山為義父的事情抖出來,否則,秘密養一個義子入朝堂,林玉山的居心皇帝也會懷疑。
當所有人都以為皇帝會追究他隐瞞身份入朝堂時,皇帝卻下旨,燕熹救太子有功,且裕北之行獻出良策,解了災區的燃眉之急,再加上之前出行巫鳴谷一案,三功并賞,居然封了他為當朝的左相。
朝中局勢順間颠覆,議論他的聲音也在,卻又不敢明目張膽。
接旨的時候,燕熹笑的極為諷刺。
看來,皇帝想要以他為兵器對抗世家,也就是說,這剩下的大世家,他要開始一個個的對付了,誰也不能避免,皇權受世家掣肘的時間太久了,風有川早就想改變這個局面了。
他要在朝中培養自己的勢力,所以燕熹很榮幸,他是第一個。
從禦史台出來後,燕熹正面對上了林玉山,他的臉色相較于之前貌似是更白了一些,原本以為這些關于燕熹的過往被揭開,會讓他跌入泥潭,可是沒想到,皇帝會在這個時候成為了燕熹最強有力的後盾。
身份被揭露,他反而升官了。
如此一來,下一步就該輪到燕熹還擊了,那些被他奪去的寒鴉衛的屍首,一旦被皇帝知道,後果是什麼,他不敢想。
林玉山面容僵硬的伸手拉住他的胳膊:“燕大人,倒是要先恭喜大人升官了。”
燕熹禮貌的颔首微笑:“多謝車府令大人,本官還有事,先行一步。”
“燕熹!”林玉山焦急的低喝一聲。
如今的燕熹,與當初那個從老槐村口撿的小孩已經完全不一樣了,他根本控制不住他,林玉山似乎想為自己争取一點機會,他壓低本就尖利的嗓音:“燕熹,我好歹養你一場,你非得如此嗎?你我的關系,義父可沒有暴露,也算是對你的仁慈!”
“那是對我仁慈嗎?那是對你自己仁慈。”
他毫不客氣的抽出自己的手臂,像是嫌髒一般拍了拍,倘若他們的關系真被抖出來,林玉山會被皇帝懷疑居心,而燕熹隻是會再加上一個恥辱的出身而已。
畢竟一個太監秘密的培養義子,還費盡心機的把他送進朝堂,眼下又得了左相之位,地位水漲船高,二人若是裡應外合……
這太監也是其心可誅啊。
林玉山那雙如毒蠍一般的眼眸死死的盯着燕熹,眸中紅血絲遍布,半晌後,又不得已擠出生硬的笑意,有些事情,他也不敢賭。
“既如此,你為何不向陛下揭發我二人的關系?豈不是會讓我死的更快?”
他掌管皇帝的寒鴉衛,一旦被皇帝起疑心,自然離死也不遠了,可是他不懂,燕熹為何不說?
燕熹理了理被他抓皺的袖子,施施然道:“你嫌棄自己太監的身份,同樣的,我也覺得髒。”
他也不想把他和自己的關系暴露,而根本原因是因為覺得他髒。
這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狠狠的刺進了林玉山的内心,将他心中最陰暗的地方給挖出來暴曬,他目眦欲裂,咬牙切齒:“燕熹,我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沒把握,你一定會後悔的。”
燕熹淡淡的掃了他一眼,揚長而去。
尤辜雪告假在家修養幾天,腳現在離了拐杖也能走了,隻是一瘸一拐的不是特别的靈活,但起碼能上班了。
當她瘸進刑部時,陶恪行告訴她,陛下對于太子被刺一事格外的重視,縱使那些匪寇已經散了,他也要抓些人回來,勢必要進行追根問底,到底是誰在背後指使?
而這抓人審問的活計,就到了陶恪行的手裡,他又素來覺得這丫頭伶俐,便想帶着她一起行事。
眼神瞥見了那邊已經少言寡語的劉易學,陶恪行那老頑童的本性遮不住,非要仰頭喊一聲:“尚書大人,太子被刺一事,下官要帶着這丫頭一起辦。”
劉易學被喊的身體一哆嗦,轉頭看見尤辜雪的時候,能明顯感覺到他的瞳孔驟縮,這是極為恐懼的表現。
燕熹到底對他做了什麼,把人吓成這樣?
甩開這些思緒,尤辜雪在整理卷宗時,身邊的那些大人們又開始竊竊私語,而她的細聽之下,才知道,燕熹的過往居然讓人給抖了出來,現在是傳遍了大街小巷,她心裡咯噔一聲,臉色煞白。
這不是在逼着人黑化嗎?
又他媽誰幹的好事?
她放下手頭上的活,一陣殘風一樣,又一瘸一拐的出了刑部。
燕熹的黑化值本來就高,為了降低黑化值,她就像是渡魔一樣,一層層的把他的泥垢擦幹淨,而在這個過程裡,讓她覺得最欣喜的是,他的内裡其實還算幹淨。
從前隻在書上了解這個人,有些片面,包括後來的禦史大獄初見,燕熹對她而言,都是一個處于随時犯罪的危險分子。
可是相處下來之後,她發現根本不是這樣,他隻是在不該承受惡意的年紀,承受了太多的惡意,險些将他淹死,以至于他不敢良善,用惡意去揣測所有人的出發點,本質上也是為了自我保護。
其實現在想想這一切都有迹可循,如果燕熹真是一個壞到骨子裡的人,他的身邊不會容得下餘舊這樣赤忱的人,也不會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救助。
現在燕熹的黑化值還沒有上升,不代表他後面不會,萬一一個想不開,再給她長個一萬黑化值,真的,她的血壓會噴上太空,澆滅太陽,讓世界跟她一起陷入黑暗。
她趕路趕的急,沒有注意到路上的小石子,傷腳被硌了一下,尤辜雪痛呼一聲,差點沒站住時,身邊出現一隻手,扶住了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