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熹到了宮門口時,正巧碰上了尤家的馬車,車上的人才下來,白家的馬車也随後趕到,他不禁在心裡冷笑,真實冤家路窄,白羨向尤旬夫妻行禮問候時,瞥見了那遙遙相望的燕熹,心裡有愧,别開臉不想看他。
餘光掃了那一圈在寒暄的人,燕熹敏銳的發現,尤辜雪不在這其中,他低聲問道:“刑部的人還沒回來?”
餘舊跟着他的步伐朝裡面走去,恭敬的回答:“沒有,說是大雪封路,不好走。”
燕熹垂下眼簾,唇瓣微抿,不知道在思索着什麼,想起餘舊先前說過,這回尤辜雪去外地,是因為虎頭塢的二當家齊勝找到了。
可他記得,這個齊勝為人傲氣,自命不凡的很,他手底下的涼九素來喜愛鑽尖機關術,恰好齊勝也精通這件事,涼九好幾次想要找他切磋,都被他拒絕,隻因為他看不起涼九造的這些武器,總說他那些東西是三歲小孩玩的。
他被抓的可能性高嗎?
“餘舊。”燕熹轉頭,壓低聲音吩咐道,“讓人去查查看,齊勝到底是死是活?”
“是。”
随着時間漸漸的推移,在場的達官貴人座無虛席,或許還有許多的人在對燕熹指指點點,盡管沒有多麼的明目張膽,可眼神裡的嫌棄是掩蓋不住的。
他的坐席對面,是崔仲儒,身邊也是一如既往的站着那個啞奴,自上次的事情過後,崔仲儒對他明面上仍舊是一副和顔悅色,而風靈兕就比較的浮于表面了。
他恨他。
恨他刺的那一箭,險些摔斷他的脖子。
燕熹像是看不見一樣,舉着酒杯沖風靈兕,挑釁一笑,氣的他差點握碎手中的杯子。
這時,在太監的呼聲裡,端妃在宮女的簇擁下姗姗來遲,那人即使年歲不小了穿着雍容華貴,可在皇帝的心裡地位不比皇後低,據說,這位端妃娘娘愛皇帝愛的深沉,早年還為皇帝擋過刀。
交心過命的情誼。
各家官員們都在對皇帝說着祝賀之詞,太後鮮少會出面,這次借着正旦宴出來,衆人的恭賀也是不斷的,在這個間隙,燕熹看了眼坐下下方席面上的尤覺夏,那人給了他一個肯定的點頭。
燕熹抿了一口酒,笑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
待歌舞姬的表演結束後,便到了各家女兒們最為期待的環節,畢竟是個正旦宴,自是要祈禱來年的風調雨順和國泰民安,況且,席面上的公子哥如此多,家世顯赫的世子們也不在少數,當然是女眷們和世家公子們相看的好時候。
世家貴女的舞姿和琴技,出色是出色的很,隻是相較于宮裡的歌舞姬而言,多了許多的端莊,倒叫人覺得乏味。
而輪到尤家時,本該出場的尤驚春還沒有開口,反而是尤覺夏站了起來,堅定不移走向殿中央,尤旬不明所以的和女兒看了一眼,往年這個時候都是尤驚春代替尤家出面的,尤覺夏别看她大大咧咧的,但其實膽子小,也害羞。
尤辜雪則是純屬琴藝不佳,歌喉一般,舞技更是差到沒邊,也就别出來獻醜,省的吓到皇帝,再被斬了。
太後也驚訝,今年居然不是尤驚春,可無論是誰,都是看個樂子,看到好的就賞罷了。
“尤家老二,倒是很少見你這樣的主動,怎麼今日換你了?”
尤覺夏第一次這樣,在大庭廣衆之下去展現自己,她緊張的手心冒汗,卻也努力的自我安撫。
“太後娘娘,小女也是尤家的女兒,總不能年年都叫長姐受累,而且,小女為了能博太後,博諸位一笑,可是練了很久呢。”
長公主坐在太後的身邊,看見了尤覺夏手裡的劍,頓時來了興趣,她見了太多的歌舞,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如今碰到個要舞劍的,頗為新鮮。
“母後,孩兒也很久沒有看舞劍了。”長公主滿面的興奮,“尤家老二,你要是舞的本公主滿意,定有嘉賞。”
“是。”
隻見她立定與殿中,手持寶劍,閉上眼眸細細的聆聽,當第一聲鼓點響起時,尤覺夏猛然睜眼,劍勢時而快如閃電,翩若驚鴻,宛如遊龍,手腕轉動如靈蛇吐信,劍身劃過一抹好看的弧度,在一個轉身挑劍時刻,殿中蠟燭的燭火竟然被她挑起,繼而又穩穩的落在劍上,燭火微晃。
耳邊聽着鼓點,在一陣紛亂的鼓聲裡,她以銀盤托月的技巧,劍身寒光伴着燭火,猶如星河傾瀉,絢爛于眼前。
熟悉的動作印刻在長公主的眼眸裡,淚水漸漸的湧起,這套流雲踏雪,是她那已過世的夫君所喜愛的,也是最愛用來逗她開心的,多少年了,她有太多年沒有見過這套劍法了。
待結束後,尤覺夏還沒有站住腳跟,長公主便率先叫好,且一聲比一聲熱烈,衆人也紛紛捧場,這是這麼多天以來,她最為開心的時刻,笑容溢在臉上,她恭敬的朝着衆人行禮。
“尤家老二,這套劍法,你是從何處得知?”
尤覺夏心跳聲如擂鼓,不自覺的往邊上看了一眼那個危險的男人,這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給猜中了,包括這所謂的問題。
“回禀長公主,小女自幼在家中比較貪玩,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但就喜愛這江湖兒女的豪情壯志,這套劍法的譜寫之人,也是為了妻子而作,所以,小女喜愛他的這份忠貞。”
尤覺夏的回答深得長公主的歡心,她用帕子擦掉了眼角的淚,這些話,她那已亡的夫君也是這般說的,一字不差。
“陛下。”長公主的的聲音裡帶着哽咽,“臣妹很喜歡,姑娘家難得有這一份心,陛下趁着這樣的好日子,不如賞了吧?”
長公主風以甯自亡夫以來,也很久沒有這樣的開心了,本就是一件小事,倒也沒什麼不能應的。
“那……尤家老二,你想要什麼賞?”
終于讓她等到了這個機會了,尤覺夏欣喜若狂的跪下來,雙手伏地,聲音裡帶着顫抖:“求陛下賜小女一段姻親。”
白羨的心裡一沉,還不等開口打斷,皇帝已然問了起來:“好啊,誰家好兒郎能入得了你的眼?”
“小女自小與白家三子白羨相識,青梅竹馬,此等正旦好節日,喜事自當雙份,請陛下成全。”
恰逢此時,離席的餘舊回來,面容嚴肅,附在燕熹的耳邊,低聲道:“東家,不好了,下面人來報,齊勝早在虎頭塢被攻前夕,就已經懸梁自盡了。”
燕熹的心髒猛的一抽,不可置信的轉頭看他,瞳孔震顫,他一直以來平和的心,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