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輕随心中叫好,不愧是我兒子,有氣咱不憋着!忙趁熱打鐵,順着話頭冷笑一聲:“哦?還有這種事?曲柳将軍,你怎麼說?”
地上躺屍的青年士兵聽見這話,吓得一個鯉魚打挺彈了起來,連連朝曲柳叩首:“曲将軍!你可不能答應他!你别忘了,我爹可是給你……”
“閉嘴!”曲柳低聲喝道,笑容隻僵了一瞬,馬上又恢複正色,微笑道,“謝小友,你這睚眦必報的性格着實是……不太讨人喜歡。”
哇還倒打一耙你臉皮要不要這麼厚?
沈輕随道:“那不然這樣,不都是一個營的弟兄嗎?二十鞭什麼的就不必了,賣我個面子,讓他倆切磋一下,讓我見識見識傳說中禦靈軍的風采,曲柳将軍你覺得怎麼樣?”
聽到前半句,青年剛松下一口氣,後半句話一出,直接瞪出了一雙死不瞑目的魚泡眼,連滾帶爬地撲到曲柳腳下:“不行啊将軍,這小畜生……”
曲柳本來就煩,聽他嘴裡還要不幹不淨地噴些什麼,幹脆利落地往他臉上踹了一腳。
他大概是真動了氣,這一腳踹得無比實在,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過後,張姓公子便徹頭徹尾地成了條躺“屍”。
隐約還有什麼東西飛了出去——沈輕随覺得可能是門牙,看得他一陣牙酸。
曲柳微微一笑:“懷微君您也看見了,張公子身體不适,今日天色已晚,就不設這些虛禮了。您此次來得突然,沒能好好招待是我的不是,若不介意的話,就随我來帳内喝上一杯吧?”
他嘴上是這麼說,眼神卻臭得仿佛在罵“你最好馬上立刻原地滾蛋”。
沈輕随長這麼大不知道“眼力見”仨字咋寫,聞言興沖沖道:“好啊!”回頭招呼謝負塵道,“還愣着幹什麼?一起呀!曲将軍是要向你陪那二十鞭的罪呢,還不快跟上?”
賤嗖嗖的語氣聽得曲柳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算是徹底明白了,這人純粹是閑得沒事來找不痛快的!
不錯。
正是如此!
沈輕随在皇城沒頭蒼蠅似的轉了兩天,到處找不到人,心裡早憋了一股氣,正愁沒地兒撒呢。誰讓你曲柳把姓張的混混給踹走了,那可不就隻能逮着你一個人死命惡心了嗎?
沈輕随說着還湊上去捏了捏他的楊柳鞭,笑道:“曲将軍,這鞭子做工好像有點粗糙啊,你說要是綁在身上會不會太痛了點?”
這話一出,曲柳的臉不青也不白了,而是徹底紅成了一朵嬌芙蓉,他咬牙切齒地道:“懷微君——我敬你一聲懷微君,到底是為什麼一定要跟曲某過不去?”
沈輕随心中狂笑,他可太清楚要怎麼激怒曲柳了。你以為曲柳是攀上了什麼高枝?當然是花湖洲之主嵇歸雨的高枝!
要知道,花湖洲雖位列四大仙門之一,作風上卻跟其他三者大相徑庭,整個洲由内而外都散發着一股濃濃的脂粉氣。以洲主嵇歸雨為首,一個個妖娆得仿佛是青丘轉世塗山再生,是民間小冊子上最喜歡編排的對象,名聲可謂是與潘氏女金蓮旗鼓相當。
曲柳本身就是陰柔的長相,自從成了花湖洲的馬前卒後,不僅是他本人,就連他那條引以為傲的楊柳鞭也逃不開一些绮豔流言了。
曲柳平生最恨這種長舌的小人,偏偏沈輕随在這個當口提起,他就是有再好的涵養,也撐不住一張笑臉了。
沈輕随笑着擺手道:“曲将軍說哪裡的話,我怎麼會跟你過不去?我還有事兒求你呢。”
曲柳深深呼出一口氣:“你說。”
沈輕随攬過謝負塵的肩膀,道:“我和這孩子有緣,問你要了。”
如果讓這尊打不過罵不得還賤得要死的大神麻溜滾蛋的代價隻是損失一個夥夫,那曲柳覺得這簡直是太劃算了,想也不想就道:“可以,您自便。”
衆兵一片嘩然,不知這小子是踩了什麼狗屎運,夥房燒燒飯也有仙人要他!他們呢?拼死拼活掙功勞,上頭人看也不看一眼,能混到顆仙丹吃吃都是了不得了。
曲柳冷眼一掃,頓時鴉雀無聲。他譏諷道:“怎麼,你們以為人人都有跟披雲長老有緣的福氣?”
謝負塵猝不及防被人攬到了懷裡,眼珠幾不可察地顫了顫,身子一僵,手裡的傘猛地往下倒去。
沈輕随眼疾手快地把傘接住,另一隻手在謝負塵單薄的肩頭沒輕沒重地揉了一把,道:“曲将軍,你們這兒的軍服好像有點寒酸呐,看看這布料,這做工,啧啧,好像比你那根鞭子還粗糙嘞。”
曲柳大概是這輩子都不想再聽見“粗糙”這個詞了,忍無可忍地吩咐屬下:“把我帳内那件大紅鶴氅拿來!”
屬下動作很快,沈輕随将傘懸于半空,接過大氅,親自給謝負塵披了上去。
謝負塵人生得極好,身如修竹,貌似寒梅,不卑不亢偏又妖冶多情。白狐領的絨毛随風翻飛,銀色的暗紋在灼灼的篝火光中流轉如浪。
忽然一片沒頭沒腦的雪花一頭撞了過來,觸及他面龐時悄然融化,在他雙頰染上了淡淡的水漬。也許是受了凍的緣故,謝負塵的臉在水裡透着紅,若敷着薄粉一般,給少年常年沉郁帶譏的眸子都軟化了三分。
在寫下“謝負塵”這個名字的時候,沈輕随就把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少年模樣都給了他,現在這張臉真正地出現在眼前了,哪裡都是恰到好處,說不驚豔肯定是假的。
沈輕随簡直難以抑制自豪的心情,同時也不免有些吃味,頓了一下,又情不自禁地捏了捏他的臉,想要抓到什麼實感似的。
回過神來又覺得肉麻,别開眼神,把傘胡亂一抄,道:“謝小友,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