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人把手縫回去,小心點别留疤了。”沈輕随說完,無奈地看了一眼宋湖,“在這些方面别跟人計較太多,找到新娘才是要緊。”
餘光又不自主地瞥向走到戲台那邊去的謝負塵。
三年來,他身量又拔高了些,背永遠挺得很直,披雲山人手一套的弟子服穿在他身上總是格外好看,金光潋滟卻絕無流俗之氣,比起之前雪中寒梅的單薄模樣來說,現在的他則更像是一朵含苞欲綻的赤金牡丹。
恍惚中,沈輕随忽然覺得他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等到試訓結束,把這孩子托付給甯玉缺之後,他就要走了。
從此一别兩寬,謝負塵以這般姿态問鼎天下,坐擁江山萬裡美人無數,他就還是回去,坐在電腦前,努力給他寫一個最好的結局……也不管那些傻逼讀者怎麼說了,先把前面寫的低質量後宮删删掉,像他這種人,當然是要世間最好的女子來相配的。
這時,謝負塵回過頭來,向他道:“懷微君,戲文有異。”
沈輕随生生打了個激靈,從胡思亂想中清醒過來。
隻見台上的喜床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紅面人偶和大紅色的布景全都散去,台上變成了一開始灰蒙蒙的樣子。木魚聲緩了下來,白面人偶們還是剛登場的陣型,随着鼓點分開、彙集、奔走、垂立,忙忙碌碌地尋找着什麼似的。
跟之前一模一樣的步驟……
就像是重播一樣。
一個想法倏然竄過腦海,沈輕随死死地盯着戲幕,果然,和原來一樣的時間點,大紅喜床出現,紅面人偶再次被簇擁着上場了。
沈輕随本想直接走進陣法去找人,但細想到底不是上策。一來人偶們有嘴無舌,放不出半個屁來,又不能嚴刑拷打向它們逼供新娘的下落。二來這畢竟是個傳送陣,天大地大哪都有可能傳去,他和新娘去的不一定是同一個地方,萬一進去了也找不到該怎麼辦?
眼下真乃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沈輕随當機立斷,向李府衆人道:“新娘的嫁衣還有沒有多的?拿一件來,我今天也叫人擡一回親去。”
李府奢靡闊綽,禮服自然備了不止一套,花色款式多種多樣,就是尺寸上……有點勉強。衣服的原主人莺兒身材嬌小,纖細的腰肢盈盈一握,嫁衣都是給她量身定做的,乍然間要貼一個男子的身,怎麼穿怎麼不方便。
沈輕随隻能把自己的衣服脫了個幹淨,拼盡全力屏氣收腹,這才堪堪套上了最松垮的一件外衫。
穿得不可謂不寒碜:腰帶短了,花也歪了,皺皺巴巴不說,肉還東露一塊西露一塊的,看上去簡直就是個心智有障的流氓。
除了實在勒得慌以外,沈輕随倒沒太多想法,樂呵呵地任由喜娘往自己臉上撲粉點脂,末了戴上一頂沉甸甸的鳳冠,蓋上了大喜的帕子——沈輕随本來是拒絕的,理由很簡單,那就是差不多得了,木頭人到底沒長眼睛,還真把他當新娘子弄啊?
但被謝負塵給駁了回來,理由同樣很簡單:“為保證萬無一失,還是盡力複原當時的場景比較好,木偶雖無雙目,但依然能分辨同樣身穿喜服的新郎與新娘,個中關鍵說不定就在鳳冠和喜帕。”
衆人一聽,全都點頭贊同。
風天陽還不要命地道:“就是就是,懷微君您長得……呃,也不能說醜吧,但一看就是個男人,還是拿張帕子遮着點的好。”
這話可真是紮心,早說還是要遮面,他臉上就不撲粉了!少說三層,一瞪眼就呼啦呼啦往下掉,嘴上的胭脂更是膩得他吞口口水都難受。
宋湖抱着手臂靠在門邊,面無表情地道:“以後我娶親,也要叫男人穿成這樣等我。”
風天陽震驚道:“這怎麼行?哪有……”
宋湖一個眼刀飛來:“怎麼不行?放心吧,看不上你。”
風天陽:“……行,行,您說了算。”
沈輕随被他們七嘴八舌吵得頭疼,揮手趕人:“羅裡吧嗦幹什麼呢,沒事就可以滾了。”
謝負塵被安排在對面的屋頂上站着,既可以看到院裡的戲台,又可以看到沈輕随所在的洞房。
沒過多久,他就看見戲台上顫悠悠地扭出了一個白面白衣的木偶,慢慢地往這邊走來。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成拳,帶着他自己都不易察覺的怒氣,冷冷地道: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