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躺的已經不再是荒郊野嶺,而是銜風居那張錦被舒軟的大床。
陽光自半開的窗中斜斜打進,多寶閣上被人新置了一個青色的細頸膽瓶,裡面插了一根窈窕的柳枝,在風裡晃着,招來兩隻啄食的雀兒。
這兩隻雀兒毛色鮮亮,一隻翅膀帶藍,一隻尾羽泛紅,在窗口蹦蹦跳跳。不知怎麼的,藍色那隻啄了一口紅色那隻,一步步把它逼到了花瓶邊,突地一撞,花瓶傾倒,柳枝翻了出來,剛好打在紅雀的背上。
這一鬧,藍雀撲棱着飛了,留下紅雀兒一隻伏在窗邊一動不動。
沈輕随覺得自己肯定是躺太久躺出毛病來了,閑得發慌看鳥打架,走過去把花瓶扶了起來,拍拍紅雀兒的屁股,笑道:“我這裡沒谷子吃,回去吧,找媽媽給你抓蟲子。”
誰知紅雀兒竟把身子一扭,跳上了他的手心。
手裡托了這麼一團毛毛乎乎的小東西,沈輕随心都軟了,生怕自己笨手笨腳弄傷了它,揮手斥它離開。
紅雀兒拍了兩下翅膀,不僅不走,還順着他的手臂一路往上跳,爬上肩膀,在他頸邊蹭了蹭,輕輕一啄。
沈輕随無奈笑道:“唉,我又不是你媽。”
他把窗子支得更高了些。忽見籬笆外迎來一個人,咚咚的腳步聲把雀兒驚得飛起,咕叽縮進了床上的被子。
來人正是風天陽。
他挎着一隻精緻的餐籃,春風滿面地走了進來:“懷微君您終于醒啦!先吃點東西,等下還要去掌門殿補辦拜師典儀呢。”
沈輕随心中一驚,收徒儀式應該在試訓結束後一個月,他竟然昏睡了這麼久嗎?
風天陽手腳很快,不一會兒,桌上就多了幾樣漂亮的鮮湯甜羹、粥點小菜,碗碟的形狀花紋都被精心挑過,甚至還配上了對應的擺盤花草。
面對這麼一桌佳肴,沈輕随難得沒立馬暴露好吃懶做的德行,矜持地沉默了。
默了半晌,他看向風天陽道:“告訴我,這些是你做的。”
風天陽幹笑兩聲:“啊哈哈哈,其實……”
“快說,這些是你做的。”沈輕随把筷子一摔,“不然我不吃。”
風天陽一臉為難,眼睛亂瞟,支支吾吾半天,沈輕随終于歎了口氣:“我不餓,走吧,直接去掌門殿。”
“哎呀,您睡了這麼久,怎麼會不餓呢?”門邊忽地轉進來一個紅衣少女。她周身環佩叮當,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小兔子似的跳到桌前。
武寅月笑嘻嘻地看着他:“其實都是我做的啦,師尊知道您受傷了,特地差我來術閣看您!”
“……”沈輕随再次沉默了。
少女你演技太差了啦!這又是金戒指又是金手鍊的,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好吧!
武寅月見他不動,端起粥碗塞到他嘴邊,噘嘴道:“哎呀,您就嘗一口嘛,人家辛苦做了好久呢,怎麼一點面子也不給啦!”
“哦?原來是你做的?”沈輕随碰上這種萌妹子就忍不住想逗,“那你說說看,這粥裡都放了些什麼呀?我讓阿陽學一學,回頭饞了讓他給我做來。”
“這……”武寅月把粥端到眼前看了又看,“放了米,還有……還有紅豆?”
沈輕随笑得想死,拍拍屁股站了起來:“這桌都涼啦,不吃了,我去掌門師兄那蹭頓熱乎的。走了!”
他使壞使得心滿意足,得意洋洋地跨出院門,卻見一個黑不溜秋的小東西正蹲在山階上出神。
“宋湖?”沈輕随走過去跟她并排坐着,問道,“你手怎麼樣了?有給施老看過了嗎?”
宋湖悶悶地點了點頭,道:“我是不是很沒用啊?”
“怎麼會!誰說你了?”沈輕随大驚,幫她把歪掉的辮子正了正,“你的劍法比劍閣那幫蠢貨好多了,去年花朝會不是還拿了第一嗎?不許這麼想。”
“真的嗎?”宋湖擡起頭。
沈輕随道:“嗯,真的。”
“那我也想拜無阙劍為師可以嗎?”
“……可你是術閣的弟子。”
“可謝師弟也是術閣的弟子!”
沈輕随在她頭上拍了一下,回頭對扒在門口偷看了半天的風天陽和武寅月笑道:“你們三個都串通好了吧。他人呢,怎麼不親自來說?”
風天陽藏不住事,讪讪地點了點銜風居。
武寅月瞪了他一眼,上來攔道:“哎呀,您怎麼這麼狠心啦!謝師弟到底犯了什麼大錯,您會這麼讨厭他,拼了命也要趕他走?說出來讓他改了不就好啦?”
沈輕随語塞,總不能說這是系統的任務吧?不這樣世界就會毀滅?鬼才信!
他繞開武寅月,幾步掠進銜風居,擡手揮出一個結界,把追上來的三人隔絕在外。
之前心軟了這麼多回,這次絕對不能再拖了,非得把他送走不可!
銜風居中安靜如死。
謝負塵坐在桌前,聽見他進來也不擡頭,道:“粥裡放了糯米、薏米、紅棗、紅豆、蓮子,還有冰糖。”
本來他不說還好,說了反而拱起沈輕随的火氣,諷道:“這些年下來就學會怎麼煮粥了?好本領啊好本領,預備給誰當上門女婿去?”
謝負塵這才擡頭看了他一眼。
沈輕随沉着臉往門上一靠:“你是在威脅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