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為什麼選公子琰?”姬開撩開車簾,踏步上車,一邊開口問道,“殿下可真是眼光獨到,上來就挑了個紙上談兵也不會的來打臣的臉。”
十公子名叫琰,今年才十六歲,甚至還沒取字。年紀小沒經驗不說,素日學的又是彈琴鼓瑟,還真是個吳國萬中無一的紙上談兵都不會的主。送過去都不用怕,一定會連累海安公主。
也不一定,說不定上去就死了。
姚銳方才還擔心吳國的軍事水平,怕派去的副手連累海安公主呢,這下可好,自己下手選的副将還不如太子允。
漢昌的夜也涼快不到哪兒去。所幸車裡放了冰鑒。
姚銳把身子靠在冰鑒上,稍微舒服了一點,随後懶懶開口回答:“他死在戰場上,難道不是如你所願?”
“他就是個樂師——”姬開正欲反駁,忽然想到了王夫人娘家、他自己外祖的态度,隻好讪讪閉上了嘴。
公子琰本身是沒有什麼能力,對朝中大事也是興緻缺缺。架不住他實在是個當傀儡的好苗子,一□□佞在背後準備奪權呢。
姚銳眼中流露出一點促狹的笑意來,趴在冰鑒上,阖上眼皮,準備假寐一會兒。
“——殿下這是什麼話,我能盼着自己的兄弟去死不成?”姬開看着姚銳似乎要睡去了,幹脆也倚靠在車子上,隻吐出一句話來,便不再說了。
借了姚銳的力能更快踢掉太子允,按照吳王的安排——他隻要在背後坐山觀虎鬥便是。
可如今,姬開決定暫且不遵從吳王的囑咐——還是先與姚銳恢複關系的好,姚銳一直這個态度也不是個事。
車子裡陷入一片寂靜,如同窗外的夜空。
姚銳沒想真在車上睡覺,中午已經睡了一個時辰——可有時候人根本控制不了自己,還沒走到門口,意識就開始困頓起來,迷迷糊糊差點又睡着了。
“公子,到府裡了。”太監模模糊糊的聲音從窗外響起,同福掀開車簾子,有些猶豫地看向姚銳,“要叫二殿下起來嗎?”
“讓決明子過來叫。”姬開先行下了車,随口囑咐了同福一句,“不是拿到消息了?讓他們準備準備……”
姚銳本來就沒睡死,聽到外面有人說話便一下清醒了,坐起來揉揉眼睛,緊跟着下了車,先一步進了公子府的門,也許是剛起來有點暈,甚至撞了姬開一下。
主仆二人瞠目結舌地望着皇子的背影,半晌姬開才帶着迷茫似自言自語般喃喃道:“你覺着他剛剛聽到了多少?”
同福僵硬的搖搖頭,沒敢回答主子的話。
好在姚銳也沒提起來這事,兩天裡也算是相安無事——隻是姚銳總是早出晚歸,估摸着是到大理寺去親自提案子了。
“你們那個大理寺卿——”姚銳抱着卷宗坐在姬開的書房,提起了這一号人,卻沒繼續說下去,隻微微笑了一下,眼裡明晃晃寫着不屑。
聽到這話,姬開不禁也笑了出來:“殿下,現在不過辰時。您叫我過來就是為了說大理寺卿不怎麼樣——父王怎麼選官的我也管不着。況且,”
“他姓什麼來着?”姬開稍微停頓了一下,随後接着說。
姚銳把卷宗放在案上,歎口氣,擡起眼睛看向姬開:“公子開,依着我們的交情,你不至于在我面前也裝吧?”
姬開挑眉,但笑不語。
“你和我的境遇,有什麼區别嗎?”
姚銳是真的無心皇位,他也并不覺得自己有才能做好皇帝該做的事。
隻是滿朝文武宗親因為一雙顔色與旁人不同的眼睛就明裡暗裡認為他是異類——實在讓人受不了。他争的不是皇位,隻是為自己争口氣。
吳王倒是有意培養姬開,可惜三公子非嫡非長,太子允又是先王一手指定的太孫,沒有正當理由實在廢不掉他。
吳國沒有給子弟封侯的傳統,長沙侯不過是個特例,而照着他們幾個兄弟争執的勁,争不上王位的不死也成了庶人——就算是為了日後的榮華富貴,也得争一争。
可姬開背後沒有外戚勢力,實在不能與其他公子争執,現在的對策也隻有以退為進,造出來無心王位的假象。
那雙被認為是異象的眼睛古井無波。
二人各懷鬼胎,對視了一會兒,忽然不約而同笑了一下。姬開坐到桌子對面,施然笑應:
“臣實在愚鈍,不明白殿下說的話。隻是這案子事關天下生民,幫着殿下查案子也是我的分内之責啊。”
“夏琮恩蔭入仕,自然沒什麼能力。”姬開撐着臉笑着,手指翻着卷宗,大緻了解案情,“所幸此人行事勉強算是端正——殿下要卷宗不就給了?”
姚銳冷哼一聲,心中不屑更甚。
大理寺卿就該有做孤臣的覺悟——要麼是不畏強權,或有“千萬人吾往矣”的氣度。他要真行事端正,這卷宗根本送不到姚銳手裡。
郦成森說是跟他合作追查這案子,還是硬生生與他周旋了七天,才不情不願地把卷宗交了出來,末了還把此事反手上報給了皇帝,說是秉公執法,其實還是怕姚銳肆意妄為。
“三山教知道吧。”姚銳垂頭仔細分析着卷宗上字裡行間的每一處細節,隻冷聲問姬開。
姬開面容僵硬一瞬,姚銳垂着頭沒看見這一絲變化,隻聽不過須臾聲音傳入耳畔:“……一個教派罷了。宗室中沒幾個相信的,倒是外戚愛弄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