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明子一早抱着傘站在了王宮門口處,姬開先行下了車子,目光隻在決明子身上停留一瞬,又伸頭與馬車裡的姚銳交談了兩句,便甩袖進了宮室。
姚銳和同福緊接着下了車,同福搖着扇子侍立在一邊,決明子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同福一眼。
姚銳移目也看向同福,從袖子裡掏出來一張銀票丢給他,又揮揮手,示意他趕緊離開。
他自小身邊沒有太監看着,長大了陛下怕下人沖撞了他,因而沒有配備。同福到底不是他的人,怎麼也得給錢意思意思。
“多謝殿下!多謝殿下!”同福捏着票子笑的見牙不見眼,福身行禮之後便步履輕快地進了王宮。
決明子目送着同福走遠,方才壓着聲音說:“殿下,人不是我殺的。今日子時我潛入朱園,見人躺在地上,已經死了。
臣有些不放心,便又在府中轉了一圈,沒發現太子蹤迹。血腥氣……是做任務時染上的,您見諒。”
決明子領任務時一般都在房梁上确定目标,非必要不落地,尤其是朱園這種夜裡奴仆婢女到處巡夜的地方,免得被發現。
即便太子房中無人,他一落地也難免有動靜。
因而他沒辦法下來直接探查屍體身份,隻在梁上逛了一圈确定别處沒有太子的蹤影。
“呼。”姚銳有些煩悶地吐出一口氣,沒說話。
看這樣太子允應當沒死,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任務沒完成就繼續做。”姚銳終于發了話。
旋即他就擡腳進了門,決明子随便把傘丢到一邊,抱着劍跟着他進去了。
下人們已經被盡數屏退了,隻剩下在調香的王後和坐在案前的吳王。
另有一人正坐在榻上,正是太子允。
吳王見姚銳走進來,連忙站起身來,臉上略有些訝異地詢問:“二殿下怎麼來了?這烈日當空的,身體可有不适嗎?”
姚銳站在門口,沒急着進去,隻高傲又帶着挑釁地看了太子允一眼,告訴他這次不過是個失誤——他很快收回了目光,一直到決明子堂而皇之地走進來請才跨過門檻進去了。
吳王有些尴尬。
“我瞧着這事有些蹊跷,想向大王請命一同查案去。”姚銳微微笑了笑,又恢複了長輩面前謙和的樣子,仿佛方才對太子的輕蔑不過是幻覺。
也不能說和太子允不對付,這兩人沒什麼大過節,隻是姚銳單方面看他不順眼。
吳王聽到這話倒是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從案上拿起匆匆寫了幾筆的卷宗,遞給的姚銳:“殿下想查案子我自然攔不住。隻是這天氣……還是要注意避暑。”
姚銳看也沒看卷宗,随便丢給了一句話還沒說過的姬開,半垂着眼睛,看向太子允:“不如太子說說——你是怎麼逃脫的?”
太子允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把外袍拉緊一點,随後小聲說:“這我哪知道。我昨天都沒回朱園,在東宮住的。”
“以前每年立夏之後我都要搬到朱園避暑,立秋才回東宮的。”
姚銳敷衍地點點頭,對吳王說:“這人沒殺掉太子,肯定不會輕易放棄——小心為妙吧。”
他戲谑地看了一眼太子,旋即拂袖往外走去:“我去案發現場看看,你們先聊着。決明子,撐傘。”
屋裡陷入詭異的氣氛,姬開和吳王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他這又是唱哪出戲。
“他哪裡是來查案的,分明就是要看我的笑話!”太子從榻上跳下來,緊跟着也出去了,一邊呼喊着自己的太監,“同壽,備車!備車!”
鐘氏從香爐前面起身,坐到案邊,有些惆怅地開了口:“可是我聞着決明子身上雖有血腥氣,熏香卻是廉價,怎麼也不像是朱園該有的呀。”
“母後,應當不是二殿下做的。”姬開歎了口氣,有些違心地安慰道。
鐘王後和韓皇後誼切苔岑,又不像韓皇後有手段,性情綿軟,怎麼也不願意相信是密友的兒子要殺自己的兒子。何況她親緣淡薄,八個孩子夭折了一半,對孩子們的命格外看重。
誰做太子在她眼裡沒區别,重心放在孩子們的性命上。
吳王拍拍她的肩膀,眼神複雜,安慰的話到了嘴邊怎麼也說不出去,隻好說:“萱兒,這幾日先把子信叫回來看好,任是再膽大的刺客也不敢往東宮裡去的。”
“如今之計……也唯有如此了。”鐘氏垂下眸子,拿起桌上的小缽,又忽然擡起眼睛,“子啟,你要查案也小心些,免得被報複。”
姬開眼眶一酸,正走到門口,聞言又轉頭回去:“我會小心的,母後放心。”
這些年來,鐘王後比起王夫人更像他的生母。
他趕緊合上門,也跟着出去了,讓門外侍立的同福另外備了一輛車,跟着去了朱園。
朱園是一處園林,原本是湖陽公主給外孫準備的婚房,由于驸馬姓朱,便直接叫了朱園。可惜沒等到郡公成婚,便被先吳王誤殺了,直接引起了齊國和吳國中間十幾年的戰争。
最終以吳國慘敗,當時的公子蕎、現在的吳王帶着妻兒到齊國為質結束。
湖陽公主數年前病逝之後,留了遺令,把朱園留給了吳王——現在還有傳聞說當初小郡公的未婚妻正是吳王的母親許太妃,而先帝确實寫好了诏書命令先吳王與許太妃和離,隻是被給事中駁回了。
前幾年太子成婚,朱園便被賞給了太子。
到底是一座皇家園林,修的不說富麗堂皇,也是秀雅别緻。
确實是個避暑的好地方。
現場保存還算完好,屍體保持着死時的姿勢——呈現大字型趴在地上,頭部朝門口方向,身後蜿蜒着兩道血迹,似乎是掙紮着想往門外爬——
幾個官員和太醫院的一個年輕太醫都早到了地方。
衙役看見生面孔,立時拔劍對着來人,決明子按緊懷裡的長劍,進入戒備狀态,隻等着姚銳一聲令下。
“把劍收起來!都收起來!”
一圓臉中年官員看清來人,馬上呵斥着衙役們把劍收回去:“這是二殿下!一個個的大不敬,回去自行領罰!”
大理寺卿,夏琮。
“不知者無罪。”姚銳淡淡掃了夏琮一眼,隐隐帶着厭惡,“夏大人,死者什麼身份。”
夏琮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連忙移開目光,看向地上的屍體,說道:“是直史司派到太子這邊的史官,是個新人,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