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見姚銳走過來,移了目光,微笑着從一旁那個大約是金石家的年輕女子手中接過帶鈎,遞給姚銳:“二殿下,勞煩看看吧。”
帶鈎做工精巧,上頭刻着一朵牡丹花,紋路裡隐約透出一個“婉”字來。它确實是齊國産的,不過是百年前的齊國。
萬壽公主當政時曾有一段時間,命人打造了十幾個帶鈎,隻留着自己賞玩,分别在上頭印了十二花,還都有個相同的小字化在紋路裡,因而很好辨認。
姚銳不是第一次見萬壽公主打造的帶鈎,卻是忽然想到有什麼東西與它相似,且近日才見過——那從朱園搜出來的帶鈎,隻是紋路不同,竟連款式都一模一樣。
帶鈎這東西是要模具才能打的,而萬壽公主用的那套模具早就在了宮變裡遺失了。難不成三山教與皇室也有關系?
“這帶鈎确實是大齊所産,不過我敢笃定兇手與我朝無關。”姚銳把帶鈎又遞回那金石家手裡,“這帶鈎我做主,送給姑娘好了。”
吳王微微眯起眼睛,語氣仍是波瀾不驚:“這帶鈎落在現場,如何與上朝無關?此事固然與殿下無關,隻是這東西,一般的刺客大約拿不到——”
“這帶鈎當初打造的共有十二隻,皇宮裡留着的隻有九隻,剩下的三枚——吳王不妨猜猜被萬壽公主送給誰了?”
姚銳不想和吳王起争端,為了一點小事傷了兩國的感情并不值當,可是既然無法打消他的懷疑,姚銳也不願意處處退讓。
吳王被噎了一下,随後微微蹙起眉頭:“公主送給祖父的帶鈎早就遺失了,又怎麼可能出現在此處。”
史書上并沒有明确寫那三隻帶鈎都送給了誰,更沒說送給誰的刻了什麼花,可除了心腹重臣,還能送給誰?這牡丹花帶鈎又确實是庫房裡沒有的。
姬、玉兩人願意為了公主謀反,自然是能與公主推心置腹的存在——總不能是他們一廂情願吧。
“那隻能是屬于吳國那隻重見天日了。交給金石家也是不錯的。”姚銳垂下眼睑,收起方才咄咄逼人的氣勢。
吳王歎了口氣,最終轉到了正題上:“殿下,我聽說你在朱園也得了一枚帶鈎,想必其中有什麼聯系……”
“給劉夫人下毒的兇手是誰我不管,我隻查三山教的事。”姚銳打斷了吳王的話,随後轉眼打算找姬開,卻發現人不見了。
他目光猶疑了一會兒,随後問吳王:“吳王可見到三公子去哪了?”
鐘王後略帶歉意地挪了挪身子,露出姬開的半張臉。
他半蹲着身子,躲在鐘王後寬大的袍服後頭,正看着棺椁那邊。
姚銳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才發現那女子是王夫人——她這一會兒已經癡癡笑了起來,仍是貼在棺材上不肯起來。
吳王連忙脫了外袍,擋在姬開前頭,好讓他趕緊離開:“去去去,到那邊的福陵宮去。”
姬開貓着身子,又拽走了吳王的外袍,做賊一樣跑到了西邊的一座宮室附近,确保王夫人再看不見他的臉。
“殿下見諒,王夫人與子啟素來不睦,一見到他很容易……”鐘王後深深看了王夫人一眼,拿手帕掩着唇,似乎是于心不忍,咽下了最後幾個字。
要不是吳王要見姚銳,他作為臣子得盡到引路的職責,估計來都不會來。
誰知道王夫人能從早上一直待到現在呢。
“總之,前一個帶鈎與三山教有關系,我的目的也止步于此。”姚銳終于隐晦又直接地說明了自己的意思,表示自己絕對不會插手宮鬥。
皇宮裡活的後妃隻有韓皇後一個——聽說姚钺出生後姚銳出生前的一小段時間魏王還有個正妃,沒等到姚銳出生就死了。
因而姚銳壓根沒在自己家裡聽說過宮鬥的事迹,隻從話本裡了解到是糟心的事情。何況這是吳王的家事。别人的家事他更不想插手。
死者和重點嫌犯劉政通有關系,王夫人的母家與三山教也有千絲萬縷的關聯。
他隻管找個由頭盤問王家人就罷。
至于劉政通那條滑手的泥鳅,必須要一擊斃命,得趁機找到他犯罪的證據再說。
吳王從袖子裡摸出一枚小東西,偷偷塞給了姚銳:“從劉氏房間裡搜出來的。”
說罷他便扶着王後的肩膀往一邊去了。
姚銳看了看手裡那枚帶鈎——與朱園落下那枚一模一樣,隻是上頭刻了個小字:“劉”。
他攥緊這小玩意,擡腳往遠遠往這邊看的姬開那裡走去。
“這個案子一定與三山教有關的。殿下盡管查好了。”姬開披着吳王的袍子,坐在台階上朝着姚銳笑了笑。
姚銳出門沒帶着玉龍一起,現下覺得手上空落落的,幹脆與姬開坐在了一起,隻淡淡掃眼問道:“你就這麼笃定?”
“我都不用看,就知道是王夫人殺的人。”姬開收起了笑容,擡眼看着遠處的靈堂,眼眶有些發酸。
“宮妃的吃食很是嚴格,要層層篩選才送到面前。尤其是母後和劉夫人——除了與她有私情的王夫人,沒人能悄無聲息地下毒。”
他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忽然看着姚銳微微笑了笑:“對,還有殿下的侍衛有那個本事。”
姚銳覺得這個說法很不靠譜,既然王夫人和劉夫人有……那種關系,她又怎麼可能、怎麼舍得下手毒死劉夫人。他感覺眉頭一跳,正欲開口詢問,卻又被打斷了。
“她們有私情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母親姑且算個正常人。後來就成了這樣,你能與瘋子談什麼感情。”
他垂着頭,臉上仍帶着淡淡的哀寞的笑意。
“如你所見,她是個瘋子,能與她接觸的也就隻有王家人了。”
隻要牽扯到王家人,姚銳就能順理成章地去盤查三山教的事情;隻要牽扯到王家,除掉公子琰的勢力就會簡單很多。
姚銳也擡眼看向靈堂,忽然覺得王夫人幹的不錯——确實是一石二鳥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