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冬至,太陽落山越發提前。
這些日子基本上是酉時剛過太陽就落了山。
姚銳還是秉持着在長安的作息,天一黑不管外面多熱鬧也不想出門,因而裁縫鋪必須要趕在天黑前把衣服送來,這家趕着時間恰在未時把五套衣服送了來。
也許是姬開提前好些時日預訂的。
姬開裁的衣裳一水兒藍色紅色,色彩明麗,全是用的上等絹布。這些顔色其實跟姚銳的性格不怎麼搭調,但極配他的眼睛。
“這套最好看。”姬開撐着腦袋,看着姚銳穿着最後一套玄青的從内室出來。
“要不多裁幾套?天佑節一定要穿統一的禮服嗎?”
姚銳把外袍脫下來,随手遞給雷公藤,十分自然地坐回案前,聞言涼薄地掃了他一眼:“禮法是怎麼學的。”
姬開自然知道天佑節要穿統一的禮服,不過是想多嘴問問而已。
“公子琰審的怎麼樣了?”姚銳從桌子底下把玉龍拽出來撈進懷裡,擡眸問道。
姬開眨眨眼,沒想到姚銳還惦記着這事:“一直關到昨天,還是咬死了不知道。不像是作假。”
“不是他幹的,能知道什麼。”姚銳從袖子裡拿出來一枚染血的帶鈎,抛在桌上。
上頭的血迹已經幹涸了。姬開小心地掂起來看了看。
又是三山教,簡直是沒完沒了了。
甘遂從當時那幾個刺客手裡拿到的,這人忘性大,以為刺客處理完就算了事,證物随手便收了起來。這小玩意一直留到前幾日才交過來。
而從王夫人留下的消息裡看,公子琰對三山教的存在甚至都是毫不知情。信紙的結尾處還在囑托讀者:“切莫令吾兒知悉。”
刺客不是大事,可要是刺殺太子的不是公子琰,線索也就真斷掉了。
“好吧。無所謂。索性也定案了。你不去上朝,你不知道這兩個月朝會上多熱鬧——擁立十公子那夥人一半倒戈,一半被彈劾,還有幾個貶了官,儋州的洪州的雲南的。”
“老九也好不到哪去,罵他不孝的一大片。”
姬開從前也不上朝,但太子上個月告訴他有熱鬧看,便抽了幾天過去旁觀了,沒成想罵自己的也不少——幾乎全是催他成婚的。
擁立他的人不多,而且大多是些品級較低的年輕人,鬥也鬥不過人家,索性縮起來當烏龜,倒也沒怎麼被中傷過。
“結果達到了就成。”姚銳很平淡地回了一句,桌上的書輕輕翻過了一頁。
外邊突然響起鐘磬之聲,十來個宮人列成兩隊,前後四人舉着儀仗扇,中間的幾人擡着三個精美的木盒,齊刷刷往公子府中走着。
旁邊還有個騎着高頭大馬的黃門。随行的金吾衛最後進門,持着槍棒威風凜凜地侍立在兩邊。
府裡下人沒見過這陣仗,沒人敢攔着,路上的也不自覺地往旁邊避讓,一邊交頭接耳地竊竊說些什麼。
姚銳站起身子往門口走了兩步,皺眉看着那黃門,忽然下了令:“騎馬入門,杖責五十。拖下去!”
雷公藤得了命令,首當其沖上去把那黃門拉了下來,苦木和甘遂一擁而上,架着他便出去了。
不多時外面便傳來了慘叫。
十來個宮女倒是見怪不怪,領頭的姑娘連着六年做送禮服的活,早就成了人精,眼皮子也不眨一下,端莊持重地站着,連台階都不上,隻擡臉通知:“二殿下,天佑節用的禮服到了。”
皇室宗親太多,居住的地方也雜,偏還規定以皇帝為圓心五服内每人都得到場。
自從本朝第一個王侯到了封地,每年天佑節便設了專門的儀仗隊送禮服去。
被打出去的黃門年年有,不接禮服的王侯嫌命長。
姚銳拎着衣擺親自下了台階,朝着那宮人彎腰行了個大禮,方才親手接過那套被分裝在三個盒子裡的精美禮服。
“陛下和殿下說,讓您先試穿,若是不合身,眼下還有時間改。”宮人福身回禮,大氣地繼續說道。
姚銳有些吃力地抱着那三個需要兩人擡着的巨大盒子,從後頭露出眼睛回答:“我都明白。”
宮人與姚銳又象征性地客套了兩句,便又福身行了一禮,帶着儀仗隊踏着落日的晖光離開了。
早等在外面的三個侍衛連忙接過了裝着禮服的盒子,送進了屋裡。
“那黃門的屍體便埋進花園裡好了。扛不住杖責是他的命數。”姚銳看着與别院連接的小門處洇出的血迹,淡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