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早有明令禁止騎馬入門,連儀仗隊也不能除外。
這就意味着黃門在送禮服時,進府之前必須下馬牽着,要麼幹脆别進人家家裡。總之不能騎馬走在人家府上。
街上奔馬疾馳的人都得斬首的國家,關于馬匹通行的法條總是嚴苛的。
年年送禮服的黃門換新的,每一個都想彰顯優越感,每一個都被封地的王侯打出去。
萬壽公主改制時順便改了禮服。
白色上衣纖塵不染,深色下裳镌繡金紋,玄色外袍簡潔幹練。雅緻又挺拔,既能穿着去祭祖,還能下場随時打人,可謂是既華又實。
更重要的是男款女款一個模樣,最大限度保證每一個人靈活應對各種突發情況。
姚銳從内室走出來時姬開幾乎看呆了——這位殿下平日穿的都是文人的寬袍大袖,總給人柔弱哀戚的感覺,如今穿着幹練的禮服倒是顯得精氣十足,别有一番風味。
“啧啧,殿下穿這身才最好。看着有精神。真好看啊。”姬開死死按着剪過指甲的秃爪貓,防止它往禮服上蹭貓毛。
雷公藤從盒子裡翻出一枚帶鈎來,小心翼翼地替他别在腰封上,做個好看的裝飾品。
姚銳擡了擡袖子,滿意地看着皇帝臨時讓人加上去的袖劍劍鞘。他原地轉了兩圈,又回了内室火速把衣服換了下來。
試一試就算了,天佑節之前絕不能損毀的。
“對了,殿下為什麼要杖斃那黃門?”姬開仍是按着掙紮的玉龍,躲着它試圖往自己虎口咬的尖牙,笑着問坐下來的姚銳。
姚銳輕哼了一下,随後擡眼耐心解答:“不是杖斃。車馬進門犯法,杖責五十。不敬則處死。”
不過是雷公藤他們下手太重罷了,手長在人家身上,怎麼打他管不着。
“不敬?”姬開稍稍愣了一下,“儀仗車馬不是高于律法?”
姚銳笑了,他眼中閃着促狹的光,好像在陪稚子談話:“一個小黃門,憑什麼受我的大禮。尊卑無序,理應受罰。何況我殺的是犯法者,又有一牆之隔,未曾沖撞儀仗。”
“每年都有這種不懂事的家夥,仗着自己送禮服,想高宗親一等。這還是我頭一次碰上這種事。”
行禮是迎禮服,與宮女黃門無關。要是老老實實牽馬進門,等宗親行完禮再回敬,不就免了這一遭皮肉之苦。
姬開忽然想到先前公子頌的行為,雖說姚銳沒有計較,卻也算是不敬了——他打了個寒顫。
姚銳分明就是随便找了個殺人的由頭,欲加之罪罷了。
“公子頌年紀不大,殿下也别同他一般見識。”姬開沉思了片刻,“眼下劉政通的勢力仍然不容小觑,随便動手不可取。”
事實上就算劉政通倒了,九公子的勢力在朝中也是獨一份,不是太子外剩下幾個公子能比的。
這老小子給後輩鋪的路太結實,得想辦法讓他身敗名裂。
“我又沒要殺他。”姚銳從他懷裡接過玉龍,訝異地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傻子。”
公子頌不過中人之性,沒什麼心機,又沒什麼特别的地位,甚至連父母的寵愛也不夠多。殺他姚銳都嫌血會讓刀變鈍。重點分明是他背後那個泥鳅一樣的外祖父。
“太子、九公子、十公子都不怎麼樣啊。”姚銳感歎了一句。
太子就是個普通人,公子頌現在莫名成了個暴虐性子,而公子琰簡直就是個天生适合當傀儡的。
大公子、和陽王姬他沒見過,不知道兩人究竟什麼德性。
“話是這麼說,可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我母親又不是嫡妻。”姬開含着笑,有些無奈又好像自嘲地搖搖頭,“或許我就是個富貴閑人的命呢——”
陛下一輩子隻與皇後一人有子嗣,後宮裡連隻雌鳥都難找。幾個孩子全是嫡子,姚銳想必很難理解那群大臣什麼邏輯。
何況齊國根本不管那套嫡嫡庶庶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隻要是個健全的人,管他皇子公主生母是哪個都有一樣的競争機會。
“誰知道你母親究竟是王後還是夫人?”姚銳神神秘秘笑了一下,起身回屋子了,兀自吩咐,“把暖地重新燒上,屋裡冷的冰窖一樣。火盆又嗆人。”
姬開一聽姚銳的話,忽覺柳暗花明撥雲見月,幾乎是茅塞頓開地一拍桌子,連忙讓人把外面的暖地重新燒上了。
他和二公子幾乎同時出生,二公子是王後所出,降生沒幾個時辰便斷了氣。恰巧太子妃将要臨盆,開族譜也就是這幾個月的事情。
天佑節之後、明年殿試之前大約就能全部辦完。
也許用不上,但有備總無患。這些東西大約能備不時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