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得了獨處的時間,你又要去陪小孩……”吳王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傳進車駕,兩人不約而同地盯着鞋尖看。
“劉媛媛和王靈靈都沒了,好不容易又甩掉了老十那倒黴孩子,你也不多陪陪我。”吳王喋喋不休地拉着王後的手訴衷腸,“小孩子就是麻煩,早知道這樣,當初不如……”
王後把手帕塞進吳王手裡,笑着安撫道:“你與孩子置什麼氣。二十年來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回頭随便找個由頭把琰琰丢出去,我日日在宮裡陪着你。還不好嗎?”
“年近知命的人了,怎麼這副樣子?”她掩唇一笑,“好了,主車不能無人,你快上去吧,不要再誤了時辰。”
“陛下不會降罪的……”
姚铮在車裡如坐針氈,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更不能下車換回自己原先那輛——她強坐這車不就是為了給姬開找不痛快?
都是他的錯——小時候就老黏着二哥,現在也動不動以議事為由黏着他,她這個親妹妹都沒辦法插上幾句話——
還有那隻肥貓,姚銳怎麼也老抱着它呢?
思及此處,姚铮更是氣不打一出來,頓時也顧不得吳王和王後在底下如何如何膩歪了,氣鼓鼓地把頭轉向一邊。
姬開擡眼很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完全不明白這位被家裡寵的好像一直沒長大的公主又發什麼脾氣。
比起姚銳十年如一日的嬌氣,姚铮才是一點也沒變,小時候什麼樣,現在還什麼樣。
他簡直懷疑姚铮根本不是姚銳的親妹妹。姚銳根本不會有這麼多莫名其妙的情緒,人也安安靜靜的,比她好懂得多。
左右姚铮沒再刁難他,他也懶得管她到底在做什麼。
不多時,鐘王後便微笑着登了車子。
她唇上的胭脂大部分已經花掉了,除了唇角還有些殘餘。
“沒再吵架吧?”鐘王後施施然坐在姚铮身邊,與姬開面對面坐着,“與大王說話說的太久了。”
姬開狐疑地看着她,認為他們在底下不隻是說了幾句悄悄話。
他從座位底下翻出一面銅鏡來,伸手遞給鐘王後:“母後,您妝面花了。”
鐘王後接過鏡子,仔細照了照,發現整個下巴上的鉛粉被蹭掉了不少。
她忙叫來一旁的侍從,替自己重新補上了蹭掉的胭脂和鉛粉,繼而微笑着對姚铮說:“铮兒也是大姑娘了,縱然是天潢貴胄,也不該再耍小脾氣了。”
“母後,少用鉛粉。”姬開看着她的臉,猝然打斷了鐘王後教訓姚铮的話。
鐘王後素日都是用米粉覆面,隻是米粉色澤不如鉛粉,碰到這種大場面,還是要用鉛粉上妝。
“我看你都連用了幾天鉛粉了。”姬開皺眉對鐘王後說。
鐘王後略有尴尬地咳嗽一聲,說道:“這些日子青黃不接的,哪裡還能用米粉。米麥都發給農夫耕作了,要用米粉隻能等第一批賦稅上來。”
“我的皮膚又不像铮兒,天然去雕飾。”
“您不上妝也好看。”
“好了好了,你這孩子就是嘴甜。”鐘王後掩唇輕笑,繼續對姚铮說,“铮兒,會說好話的男人不能找,誰知道他是不是騙你。”
“伯母說得對,光嘴甜有什麼用啊。”姚铮定定看着姬開,說道,“我要嫁的是雄鷹般的男人,至少也得能跟我過三招。但我二哥不一樣啊,也不知道嘴甜的男人哪裡吸引他了——”
鐘王後坐直身子,好奇地問:“瑞瑞有嗎?我看他好像并不拘泥于情愛……”
姚铮冷哼一聲,看着姬開說道:“之前母後讓人去雲母山,替我們三兄妹求姻緣。國師說他的正緣是個嘴甜的騙子。”
男的女的姚铮不知道,反正長安沒見幾個敢對着姚銳嘴甜獻殷勤的,還當國師算的不準。一來吳國可算開眼了,不僅遍地是嘴甜的,還會騙人。
面前這個從小跟她不對付的——一眼就能看出來是禍根苗。
王後自知失言,連忙轉移了話題,笑着問:“國師算的确實不錯,小梧就經常去雲母山蔔卦……不過既然菡菡給你們三兄妹都算了姻緣,铮兒不願早做打算麼?”
長沙侯的大名便叫姬梧。
不得不說許太妃取名有一手,一個荞麥空花,一個梧桐漏雨。單拎出來都沒問題,兩個名字放一起、還得有幾分文學功底才能琢磨出不對來。
姚铮默默想着,實在不明白許太妃為什麼要這麼給孩子取名。
“嗯……國師說我正緣是什麼雄鷹什麼……”姚铮有些尴尬地開口。
國師說話雲裡霧裡的,謎底解開之前都是不知道什麼結果。姚铮也不知道對方是男是女——至少不會真的是一隻鷹。
車廂裡陷入寂靜,姬開哼笑一聲,率先打破沉默。
鐘王後連忙道:“唉唉,算了算了。铮兒跟我說說近來宮中情況吧?上次菡菡走的急,沒來得及說幾句話呢。”
“也就那樣呗,除了批折子,他們隻剩擔心二哥了。”姚铮仍然死死瞪着姬開,“誰知道二哥為什麼還不回來,嚴之梅那案子都結了。”
“二殿下回不回去是他自己的自由。”姬開微笑着嗆了回去,“他想去哪誰能管的着。公主如此看着臣做什麼?臣又沒那個本事為二殿下灌迷魂湯。”
鐘王後頓感頭疼無奈地歎口氣,從桌子底下拿出一面棋盤。
“我今日在研究棋藝,铮兒,你們不如教教我?”她微笑着把棋盤擺正,棋子也一并放在了桌上。
姚铮盯着那棋盤不語,隻是目光灼灼。
姬開嗤笑一聲,拿起一枚黑子,率先開局。
鐘王後見他們有來有往地開始下棋,松了一口氣。
說實在的,她并不想再讓姬開碰棋盤。數年前某次他站在一邊觀棋,嫌和太子允對弈的宗室子太蠢,抄起棋盤把人打哭了。
那小孩回去受了驚卧床不起,沒幾天就死了。
這事到這還沒完,姬開回頭還嫁禍給了一同觀棋的一個堂弟,叫那倒黴堂弟的爹在朝中失了勢。
殊不知姬開根本不是嫌那小孩蠢,隻是怕略顯年幼的太子允不能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