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铮出去特意聽了一圈傳言,實在被震撼地找不着北,于是臉都不要了,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圈,但是無濟于事,反而收獲了更多白眼與指責。
“殿下,咱們回去吧……”相思子扯了扯姚铮的衣角,試圖勸她回去。
公主在外一般不會暴露身份,否則容易引發動亂。
何況姚铮身上沒帶牌照,出行沒有儀仗,身邊沒有太監,即便說自己是公主也會被當成瘋子。
“不、行!”姚铮生氣地甩開相思子伸來的手指,“他們都敢這麼編排我們了。在長安,亂傳謠言是要坐牢的。”
相思子見她鬧脾氣,不由笑了一下,随後問道:“您不是不在乎名節?”
“那我哥怎麼辦。”姚铮走到一處略顯僻靜的街道,遙遙看着路口攤位上挂着的小人形的玩具,“那群老頭子本來就不待見他,這些醜聞要是再傳到長安……你讓他怎麼辦。”
“公主,不可無禮,那些都是您的……”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長輩。”姚铮不耐煩地揮揮手打斷相思子的話,“現在我爹才是族長。”
“什麼這個長老那個長老,不就是仗着七老八十的老胳膊老腿和差了幾代的輩分,拿族權壓我爹。”
姚铮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膝蓋自怨自艾,“天佑節都沒資格去,要不是為了照顧宗親,真當那什麼破長老能輪到他們當啊。”
相思子是韓皇後的娘家财産,對皇室宗族的具體情況不甚了解,她插不上話,隻好微蹲着身子,輕柔的拍着姚铮的肩膀。
公主看似活潑,實際上也被偌大的宗族壓不過氣來,逮到倒苦水的機會自然不會放棄:“從祖父開始他們就不待見我們這一支。
大伯說他出生時那個什麼從堂叔公就說什麼生來不詳;八伯被俘虜時說他學藝不精活該;
二哥回國時說他是異族之後,話裡話外說我娘不忠;我爹被立為太子,又說他輕佻,不配為人皇。”
“他自己不還是外邊活不下去的旁支,才巴巴跑回來求太公給一個職務,太公不給,他連太祖都給搬出來了。我大哥早就說過。”
姚铮煩悶地把下巴放在膝蓋上,也不求有人搭話,隻是兀自說着。
“這不是白眼狼是什麼。仰仗我爹鼻息活着,還看不起我家人。怎麼會有這種人。”
姚铮鼻頭發酸,卻強忍着眼淚不肯哭出來,“要是這些風言風語真傳到長安去,他們怎麼看我家,怎麼看二哥。”
為什麼要管無賴的看法。
相思子歎了口氣,說道:“殿下,何必在乎他的看法。您若想辟除謠言,不如請公子出面,趁着他站在風口浪尖——”
“你覺得我哥在乎嗎?”姚铮猛然擡起腦袋,乞求般看向相思子。許是受的委屈太多,此時眼眶通紅,相思子心頭猛然一震。
她愣了一會兒,開口說道:“我想大殿下完全不會在乎,二殿下也許能聽進去一點兒。”
姚铮似乎想通了,幹脆換了個姿勢,盤腿坐在地上,兩手搭在膝蓋上,詢問相思子:“能把那個老不死的做掉嗎?我很少讓你們殺人吧。”
“要是沒人壓着我們指責,這謠言傳成什麼樣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相思子深吸一口氣,靜靜看着姚铮:“……”
“堂堂海安公主坐在這兒幹什麼,受什麼委屈了?”
姚銳似乎心情不錯,手裡拎着一隻小人玩具,帶着決明子正從對面略顯繁華的路口走過來。
決明子仍然抱着他的寶貝長劍,甘遂跟大戶小姐身邊的丫鬟一樣,手裡提着兩個竹籃子,跟在決明子背後。
“哥你今天怎麼出門了!”姚铮無措地站起來,胡亂用袖子擦擦并無眼淚的臉。
姚銳從甘遂手裡的籃子裡摸出一塊酥糖,淡然解釋:“給你說了多少天了,每次回來都不給我帶酥糖。”
“你少吃點!”姚铮一把從甘遂手裡奪過裝糖的那隻籃子,“你自己什麼樣不知道嗎。”
“相思子,她在這兒哭什麼呢。”姚銳沒理會她,偏頭看向相思子,“一點謠言罷了,有什麼好哭的,清者自清。”
姚铮一跺腳,生氣地喊道:“我沒哭!”
相思子抿唇一笑,規規矩矩行禮,溫柔開口:“公主怕謠言四起惹那位從堂叔公非議。”
“哦。”姚銳沒什麼反應,“确實挺煩的。決明子,讓鈎吻抽時間做掉他。父皇不會說什麼的。”
這個從堂叔公得罪人太多,不隻是陛下和姚铮不喜歡他,一提起此人,原本不是一條心的宗親都要統一戰線。
姚銳對宗族裡除了本家外的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讨厭,随便處理掉一個也還算得心應手。
“看誰不順眼做掉好了。反正咱家是大宗,你又是嫡長女,哭什麼。”姚銳把手裡的小人玩具遞給姚铮,“街上的謠言……倒也不必管他。你要是很在乎,我馬上處理。”
“謠言傳這麼兇,三哥不出來澄清嗎?”
小人做成了一個白袍将軍的形象,很是漂亮,是包括姚铮在内的所有女孩都會喜歡的那種。
她輕輕撫摸着小人的臉,頭也不擡地問。
“他躺棺材裡了。”姚銳回憶了一下出門時的景象。
棺材一路送到了前院裡,姬開和他的太監不依不饒地和吳王派來的人拌着嘴,最終不知說了什麼,姬開幹脆掀開了棺材蓋,長腿一邁,極其幹脆地躺了進去。
“你們把我埋了算了,反正父王也不肯承認我是冤枉的。”姬開見沒人理他,幹脆又讓四個侍衛過來把棺材擡了起來,自己則順手合上了棺蓋。
然後沉悶的聲音從棺材裡傳了出來:“我要的是清白!清白懂嗎!”
還是沒人理他,院子裡靜默了一會兒,接着姬開的聲音再度從棺材裡傳出來:“你們回去告訴父王,今日午朝要是出不了結果,晚上就能來給我哭墳。”
幾個下人面面相觑,不約而同無奈地歎了口氣,随後轉身走了。左右棺材上打了眼,怎麼也憋不死他。
同福不時拍着棺材蓋,求着自家主子出來吃飯。
可惜已經到了平常人兒女繞膝的年紀的三公子完全不領情,兀自鬧起小孩脾氣,躺在棺材裡不肯出來,企圖用這種幼稚的方法逼迫父親妥協。
姚銳帶着侍衛看了棺材兩眼,懶得上去勸他,徑直出門買酥糖了。
他确實是清白的,也許吧。
吳王不知道他清白不清白,但是知道自己和王後早上遭此一劫到底多冤——現在滿街除了講葷段子的就是罵他昏聩的。
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吳王便讓人推掉了午朝,從宮室裡翻出來許多年前穿過的孝服,又讓人往白事店買了不少紙錢,叫來了所有宗親,領着頭在街上撒紙錢。
紙錢一路撒到三公子府,吳王和王後兩個人哭的聲情并茂,一群公子看着父母的操作不明所以,又隻好跟着哭起來。
“兒啊,是爹冤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