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九瑜點了點頭,對姜見玥與姜見黎道,“你們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蕭九瑜話是這麼說,可姜見黎并不覺得她會将今日蕭貞觀過府之事輕拿輕放,真的就到此為止,因而直到酉時,她依舊不曾就寝,而是在扶蘿院的前堂耐心等待着。
不出所料,剛過酉時一刻,蕭九瑜就撐傘踏着黑夜到訪扶蘿院。
姜見黎眼尖,瞥見了蕭九瑜玄色大氅上的雪花,詫異地問,“阿姊,外頭下雪了?”
蕭九瑜自尋了個月牙杌落座,從姜見黎手中接過冒着熱氣的陶杯,低頭輕輕嗅了嗅,“紫蘇熟水?”
“是紫蘇熟水,”姜見黎淺嘗了一口,“糖放多了,有些甜。”
蕭九瑜盯着陶杯笑道,“陛下就愛食甜的,一點苦也吃不得。”
姜見黎一聽,就清楚楊長史已經将今日發生的所有事都告訴了蕭九瑜,隻是楊長史不曾下過暗室,因而蕭九瑜知不知道蕭貞觀命她去司農寺的事,便不确定了。
“看來阿姊已經知道了,”姜見黎說這話時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心虛,“阿黎還想着該怎麼同阿姊開口呢!”
“不知道阿黎說的同我說的,是不是同一件?”蕭九瑜隻飲了半盞紫蘇水就将茶盞擱到高桌上,“阿黎指的是哪一件?”
“陛下讓我去司農寺任職一事,”姜見黎往茶壺中重新注入兩勺清水,好讓甜味變得淡些,“阿姊指的是此事嗎?”
“晚間少喝些茶水,”蕭九瑜提醒完才意識到姜見黎說了什麼,“司農寺?”
“看來阿姊還不知道此事,”姜見黎随手撿起一片幹紫蘇葉掐在指尖,忍不住摩挲,“陛下今日駕臨扶蘿院,見到了院中的草木,又見到了暗室中的各種種子,便生了讓我去司農寺任職的心思。”
“那你呢?”蕭九瑜盯着姜見黎的臉,不放過她臉上任何表情,“你想不想去司農寺?”
姜見黎的指腹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紫色,半晌不說話,蕭九瑜知她這是在思索,也不催促,自顧自喝起茶,耐心等着。
等到茶壺中的紫蘇水再次翻滾,姜見黎才開口回答,“阿姊曾問我想去前朝何處,我認真想了許久,像我這般文不成武不就的,入三省怕是難如登天,我本起自毫末,這些年随阿姊遍地遊曆,所熟悉的也隻有稼樯之事,這麼一想,陛下的恩典倒真是我最好的選擇。”
蕭九瑜聞言忍不住歎了口氣,“陛下她……罷了,你想去司農寺就去吧,隻是司農寺也有各署各苑,你屬意哪一處?”
姜見黎思索了一會兒,反問蕭九瑜,“阿姐,司農寺哪處人最少?”
“那自然是萬作園,”想着自己從未同姜見黎說起過司農寺,蕭九瑜有心解釋道,“萬作園與司農寺下屬的其他署、苑、司不同,它由司農寺少卿監管,司農丞實際管理,司農寺主簿協管,設立時間不長,也不過十年左右。它源自于我祖母晉甯夫人的一個構想,那時大晉嘗試鑿通西域與南疆,各方物産源源不斷地流入我大晉,可那些從外邦來的物産到了大晉後,價錢都會翻上數倍不止不說,尤其是果蔬作物一類,因路途遙遠極難保存,便是到了大晉,也并不怎麼新鮮了,我祖母向皇祖母提議,在司農寺中建萬作園,用作培育從各處收集回來的果蔬作物,隻是那時的大晉在曆經南北一統以及鎮伏西域與南疆的多年戰事之後,天下受到重創,百廢待興,皇祖母與祖母花費了幾十餘年的心力才将大晉從千瘡百孔之中恢複過來,萬作園一事隻是初生帝國的千萬件雜務中最不起眼的一件,因而祖母隻留下了構想,直到我阿耶登基,才真正着手此事。”
姜見黎靜靜地聽着,給蕭九瑜添了半盞熱茶,蕭九瑜說得口幹舌燥,将茶喝了才繼續補充道,“阿耶登基後勵精圖治,在我阿姐江甯郡主的幫襯下,不僅進一步發展了西域商道,還打通了海上上路,四方物産如潮水一般向我大晉奔湧而來,在萬作園建成後,阿耶苦尋天下精通農事之人,命他們在司農寺廣種外來作物,誰知那些人中混入了賊心不死的高薛後裔,”說到此處,蕭九瑜頓了頓,“他們種出了一種新的作物,将阿耶引去萬作園,那東西引來了毒蜂,他們趁着宮人趕走毒蜂的混亂時刻,刺傷了阿耶,朝臣因此多番犯顔直谏,阿耶雖留下了萬作園,但也應群臣之意,遣散了園中農匠,萬作園便從此荒廢下來,雖仍在,卻形同虛設。”
姜見黎點了點頭,“聽上去不是一個好去處,但是,”她話鋒一轉,“是磨煉還是機遇,誰也說不準。”
蕭九瑜目露贊賞之色,“看來你已經有了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