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雪一連下了多日,街頭巷尾的雪越積越厚,再積下去,不說道路會被堵塞,屋舍房頂都有可能會被壓塌。
熹和三年末的雪,大得幾十年不曾遇見過。
京兆府怕再這樣任憑雪堆積下去會出事,一大早就發動百姓出門鏟雪,長安城中鐵鍬聲、運雪車的車轱辘聲此起彼伏,姜見黎就在這熱火朝天的喧鬧聲中走馬上任。
還有不足一個月就是年關了,明年的年關最重要的除了過正旦大節外,還有一件事就是改元。
女帝的登基大典雖然早已舉行,但改元的事卻要到正旦以後,一旦改了元,官府各類文書都要起用新年号,相關用印用章也要提前備好,加上歲末朝務本就冗雜,姜見黎出任司農寺萬作園園監一事,夾在如山如海的朝政之中就顯得格外不起眼。
司農寺在前朝的地位雖比不上三省六部,但是它在皇城中的位置卻毗鄰尚書省,且占地面積同六部官署加起來一般大小。姜見黎頭一回來司農寺,對官署并不熟悉,好不容易在皇城中尋到了司農寺的所在,繞着司農寺走了一圈,都沒找到報到的府衙,隻好站在司農寺的匾額下,等着有人出入。
等了好半天才有一名綠袍官吏從寺中走出,姜見黎看了一眼對方官袍上的繡紋,對對方的官職品級有了數,她躬身上前,用謙卑的拱手請教道,“敢問上官,文司如何走?”
對方上下打量了姜見黎一眼,“你就是新上任的萬作園園監?”
姜見黎點頭,“正是,不知您是?”
“我乃司農寺主簿萬曆程,你遲遲不到,故而出來瞧瞧,”萬主簿知曉姜見黎的來曆,因而雖然對她的遲到有些不快,但看在攝政王與翊王府的顔面上,對她尚算和善,“今日是我為你置辦入職文書,你随我來吧。”
“多謝萬主簿,”姜見黎露出一副慚愧之色,解釋自己姗姗來遲的原因,“下官第一次來司農寺,繞了一圈也不知該走哪條路,本想尋個人問一問,可等了許久也未曾等到人……”
萬主簿聽了這番解釋,心下的不快頓時消失,他笑道,“也不怪你等不到人,長安一連下了數日大雪,晝夜不停,将道路都堵了起來,陛下下令朝臣需以身作則,憂百姓之憂,故而今日大部分官吏都在京兆府的帶領下往長安各處鏟雪去了,留在皇城值守的少之又少。”
姜見黎恍然大悟,跟在萬主簿後頭入了司農寺,“原來如此,多謝萬主簿解惑。”
萬主簿早就将章程走得差不多了,隻等着姜見黎報到這一日在重要文書上簽字,而後将萬作園的鑰匙給她。
“這……”姜見黎瞧着手中的一串鑰匙,發現其中有一枚斷裂的鑰匙,不解地問,“主簿,這枚鑰匙怎麼斷了?”
“還有一半在我這兒,”萬主簿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提醒一番,“萬作園中,曾經發生過事兒,裡頭有一處被專門鎖了起來,無事不要靠近。”
萬作園中發生的事兒?
姜見黎望着萬主簿隐晦的神色,想起了蕭九瑜曾提過的那件太上皇曾在園中遇刺的事兒,想來就是它了。
她神色清明地點了點頭,感激道,“多謝主簿提醒。”
萬主簿見她明白了,頓時慶幸自己提醒了姜見黎,瞧她這神色分明是知曉那件事的,那件事尋常也不會有人同她提,必定是攝政王在她入職之前同她說了什麼。
一時之間,萬主簿的心思轉了又轉,今日本不是他當值,他原想辦完文書就離去的,眼下卻因蕭九瑜的重視而改了心意,起身道,“今日你上任,此前又未來過萬作園,走吧,我帶你熟悉熟悉路。”
姜見黎露出喜色,“如此,就多謝萬主簿了。”
萬作園雖叫萬作園,但是占地并不算大,約莫隻有三十畝,這三十畝地被高高的籬笆圈着,每一處都被積雪覆蓋,壓根看不清底下長了些什麼。
“這萬作園隻有東邊的幾畝地種了滇南進貢的花草種子,”姜見黎順着萬主簿手指的方向望去,隐約能看見積雪下頭透着點點枯黃,一看就是将死之相。
“那其他的地呢?”姜見黎問。
萬主簿一腳踢開田壟上攔路的積雪,帶着姜見黎往園子深處走,“從前都有用處,你想知道的話,可以去文司查一查從前的文書。”
姜見黎明白了,現在的萬作園有一大半都荒廢着,其餘一小半雖種着東西,但看樣子長勢都不怎麼好,也就是說,她接管的萬作園,差不多是個荒園。
萬主簿察覺到身後之人的沉默,停下腳步轉身安慰道,“萬作園空是空了些,但也正好可以讓姜園監有更多的發揮之處,眼下園中雖荒着,但來年春日未必不能春草萌發,欣欣向榮啊!”
萬主簿的話有一定的道理,此刻的萬作園越是衰敗,來日在她手中興起,她的功績就越大,想到這兒,姜見黎拱了拱手,“下官多謝主簿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