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碎石子路穿花拂枝,再經過一條九曲十八彎的長廊,就到了一座飛阙前。
姜見黎以手遮光,擡頭看去,飛阙三層高,屋頂四面飛檐出拱寬大,坐落在水上,如一隻振翅的鳥。
“阿姊在這兒?”姜見黎狐疑地問。
林檎一邊引路一邊回答,“殿下在此處暫歇。”
思量到林檎跟随蕭九瑜多年,應當沒膽子背叛她,姜見黎便放下一顆惴惴不安的心,擡腳踏上了水面上唯一一條通往飛阙的路。
飛阙命為栖水閣,倒也名副其實。
姜見黎收回落在匾額上的目光,正欲踏入閣中,卻見前頭引路的林檎猛然頓住了腳步,她不明所以地上前,“林檎阿姊,怎麼了?”
林檎還沒來得及開口,栖水閣中傳來了陣陣笑聲,姜見黎清晰地在其中聽到了太上皇蕭承乾的聲音。
“不是隻有阿姊嗎?”姜見黎向林檎投去詢問的目光。
顯然林檎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否則她方才不會陡然流露出驚訝之色。
“那我還進去嗎?”姜見黎警惕地觀察起了四周,眼下這種情形,不知怎麼的讓她生出一種被守株待兔之感。
“娘子稍等,婢子去問問殿下。”林檎叉手走入了飛閣,沒一會兒又回來了,神色嚴肅地沖姜見黎點了點頭,“黎娘子,太上皇請您登樓。”
不是殿下,而是太上皇。
踩在陡峭的木階上,姜見黎漸漸生出一種不安。
從前在京中時,因着蕭貞觀同她不對付,所以她入宮的次數屈指可數,自然而然,見到除蕭九瑜以外蕭家人的次數也屈指可數,而今她回京不足半年,卻已經見過太上皇許多次,未免有些太巧了。
何況今日瓊林宴,是天子為新科學子設宴,太上皇來做什麼?
莫不是那日觀政殿上的事兒傳入了太初宮,太上皇是過來相看傅缙傅探花郎的?
可若是如此,太上皇應當往前頭去,為何要待在這距離瓊林宴舉辦的琅瑛苑身為遙遠的栖水閣中?
才上個樓梯的功夫,姜見黎心下的猜測叢生無數。
大約是聽到了腳步聲,樓上的笑聲漸漸散去,當她踏上最後一層木階時,三道目光齊齊射了過來。
“太上皇,黎娘子到。”林檎穩穩當當地上前行禮,适時露出了跟在她身後的姜見黎。
猶如鋒芒在背,姜見黎走到蕭九瑜跟前時便停下,叉手道,“請太上皇安,請太後安。”
蘇後和藹地招了招手,“阿黎來了,快過來,到吾這兒來。”
“是。”姜見黎應聲走過去。
太上皇夫婦并肩站在一面寬大的直棂窗前,直到她接近了那面窗子,才明白為何太上皇不去前頭,而要來這栖水閣。
這面窗子正對着琅瑛苑,站在此處向外看,琅瑛苑中發生的一切都能夠瞧得一清二楚。
蘇後拉着姜見黎的手将她往窗前拽了拽,“阿黎你看,從此處是不是也能看清?”
這話問得奇怪,她不敢去想蘇後話中的意味,又無法光明正大地轉頭去求助身後的蕭九瑜,隻能掂量着回答,“此處視野開闊,遠近景色一覽無餘。”
太上皇雙手撐在窗棂上,饒有意味地開口,“阿黎既說了能看清,你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孤瞧着貞觀那裡快開始了,你去吧。”
蕭九瑜擡手地動作有些遲疑,“阿耶,兒還是帶阿黎一同前去吧,阿玥那邊也好有個伴。”
蘇後笑道,“你思量得周全,不如将阿玥也喚來。”
“是啊,”太上皇指了指琅瑛苑,“今日人多,你們難免有照顧不到之時,讓岐陽也上來吧,免得讓人沖撞了。”
“是……”蕭九瑜沖欲言又止的姜見黎搖頭,轉身下了飛閣。
蕭九瑜一走,太上皇直起了身子,一邊欣賞湖光山色,一邊問,“聽聞殿試那日你跟在貞觀身側,想來也在近處瞧過探花郎。”
姜見黎呼吸一顫,心頃刻間提到了嗓子眼兒。
眼前這一位老人,雖年近耳順,但他當了二十八的太子,當了二十七年天子,之後又當了四年的太上皇,别看他此刻姿态閑适,隻一抹有意無意瞥過來的餘光,就讓她背負千鈞。
蕭貞觀同她的阿耶相比,實在太稚嫩了些,以往她能迎着蕭貞觀的帝王之威出言不遜,卻眼下卻絲毫不敢再太上皇面前放肆。
“臣的确瞧過。”
問什麼答什麼,不敢多言,亦不敢假言。
姜見黎由衷地希冀姜見玥能來得快些,來得再快些。
“那你來瞧瞧,哪一個是探花郎?”
瓊林宴上的座次安排皆有定例,太上皇舉辦了那麼多回瓊林宴,不可能不知道探花郎會坐于何處,他這麼問,便隻能是故意的。
水面風大,一陣襲來,姜見黎背上頓時涼飕飕的,她盯着對面找了一會兒,如實回答道,“臣從未參加過瓊林宴,并不知曉探花郎該坐于何處。”
“那一日你不曾見過他的臉?”太上皇問。
姜見黎回憶了一會兒才開口,“那一日探花郎一直低着頭,臣隻瞧了個囫囵,因而不敢确認,怕認錯人。”
“哦?”太上皇笑道,“聽聞探花郎風姿出衆,你來瞧瞧是不是那個?”
順着太上皇手指的方向努力辨認了一會兒,姜見黎猶豫着答道,“依稀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