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貞觀親自将太上皇攙扶到上首落座,“阿耶,您同阿娘來怎麼也不說一聲?”
太上皇靠在憑幾上,瞪了蕭貞觀一眼,“打擾到你了?”
蕭貞觀向蕭九瑜遞去求救的目光,太上皇也順着看了過去。
蕭九瑜:“……”
還是蘇後轉移了話頭,“貞觀,那邊在做什麼呢?怎麼大家都圍在一處?”
“阿娘,”蕭貞觀腳下轉了個彎兒,湊到蘇後跟前,“是探花郎在作畫呢。”
“作畫?”蘇後來了興趣,“倒是吾與太上皇打擾了探花郎作畫,那便讓探花郎繼續吧。”
“聽聞探花郎擅長丹青,少時便在浙安有‘神筆’之稱,”蕭九瑜隐秘地後退半步,背在身後的手朝姜見黎那一側揮了揮,姜見黎會意,将身形隐入了槐花樹投下的陰影處,而姜見玥趁機上前半步,遮住了她的身影。
“多謝。”姜見黎小聲說道。
一炷香的功夫,傅缙就完成了他的畫作。
七嘴八舌地議論聲在他擱筆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圍觀的人群靜默無聲,人人臉上都洋溢着奇怪的神色。
欲言又止,詫異不解,甚至還有幸災樂禍的。
傅缙無視了這些複雜的目光,雙手捧着他的畫作來到亭下,“臣已畫完,請陛下、太上皇、太後一觀。”
“呈上來。”
蕭貞觀發了話,傅缙微微一頓,很快依言走來。
剛才離得遠,隻依稀瞧見黃澄澄的一片,畫作到了近前,蕭貞觀才清楚地看到傅缙畫了些什麼。
一片金燦燦的油菜花田,比亭外的日光還要奪目、耀眼。
蕭貞觀聽到了從心底呼嘯而過的風聲,有什麼東西被裹挾而來,又有什麼東西被席卷帶走。
“這是,油菜花?”蘇後驚詫不已,“油菜花在南邊常見,在長安一帶卻不見蹤迹,探花郎以油菜花入畫,着實,出人意料。”
“回太後,在臣的生長之地,漫山遍野都是油菜花,這花來自鄉野,不如牡丹雍容,不比梅花高雅,但于百姓而言,它極為重要。”
“不錯,”太上皇點頭贊同道,“此花的特點以及它不可取代之處,便在于它的‘俗’,盛大而熱烈,與百姓們日常俗事息息相關,貞觀,你覺得探花郎的畫技如何?”
蕭貞觀的目光像是黏在傅缙的畫作上,久久無法離開。
“陛下?”蕭九瑜上前提醒,“阿耶問您,探花郎畫作如何?”
蕭貞觀擡起頭,“畫作如何?好。”
“好?”太上皇難以置信,“就一個好?沒了?”
“咳咳,”掩飾般咳了咳,蕭貞觀補充道,“畫技精湛,讓人一見便如身臨其境,朕此前從未見過油菜花田,今日應當算是見到了。”
傅缙謙虛地開口,“臣之畫技無法畫出其盛景的一成,陛下謬贊。”
“哦?”蕭貞觀不無遺憾,“若有朝一日能親眼得見,倒也不辜負探花郎今日所作之畫了。”
“探花郎是浙安郡人?”太上皇忽然詢問道。
“回太上皇,臣浙安郡紹州人士。”
“浙安多才子能人,不錯,你沒堕了浙安的風骨,”太上皇笑呵呵地說,“貞觀,探花郎策論作得好,丹青也妙極,更難得的是眼中能看得見百姓,有兼濟天下之心,這樣的賢才,你打算将他派往何處任職啊?”
蕭貞觀還沒想過,不過太上皇話語中的暗示她聽明白了,于是便道,“兒想讓探花郎入翰林院,不知阿耶以為如何?”
太上皇點頭,“先從校書郎做起,倒也合适。”
誰也不曾想到瓊林宴上最先定下官位去處的竟是傅缙,不過上頭二位既然發了話,無論衆人心中作何想法,面上都笑嘻嘻地恭喜,可傅缙眉頭緊鎖,看似并不滿意翰林院編修一職。
“哦?莫非我們的探花郎不願當一個小小的校書郎?”太上皇似笑非笑。
蕭貞觀尚未開口,傅缙忽然就跪下了,“請陛下恕罪,請太上皇恕罪,臣有負聖恩,臣不願入翰林院!”
這回不止底下的衆人,連心不在焉的蕭九瑜也對傅缙恻目,翰林院雖不如三省,但是翰林學士素有“内相”之稱,常伴帝王身側以備顧問,是能夠時常面見天顔的好去處,沒曾想,傅缙竟然主動拒絕。
蕭貞觀有心保他,為他轉換,“不想入翰林院,那麼傅卿可有屬意的去處?”
傅缙膝行上前半步,連叩三頭才道明,“陛下,太上皇,臣想去司農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