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災人選的抉擇上,最難的一關就在于姜見黎,隻要姜見黎點了頭,蕭九瑜就絕不會反對。
蕭貞觀有些心虛,也有些許愧疚,但是她還是果斷地下了诏書,以司農寺主簿姜見黎為主使前往淮南道考察災情,開倉赈災,穩定地方,平息夏澇,太倉令兼翰林學士傅缙為副使,從旁協助。
對于這個自己的這個安排,蕭貞觀特意向傅缙解釋了一番,說他為官時日尚短,若是以他為正使,隻怕群臣會有異議。
傅缙倒并非很在意這個正使之位,他更關心姜見黎是否是一位能在此次赈災之中與他和衷共濟的同僚。
蕭貞觀直言讓他放心,姜見黎絕不會掣肘于他。
傅缙能覺察到蕭貞觀對他青眼有加,不僅對他提出的政見無有不納,而且時常召見他,讓他以翰林院學士的身份侍讀勤政殿,還三番五次要他作畫取樂,對于蕭貞觀明目張膽的偏袒,同僚背地裡時有流言蜚語傳出,不過傅缙并不在意,他堅信清者自清,堅信蕭貞觀對他隻是出于伯樂之情,自己從未想過靠着成為女帝裙下臣而升官加爵,隻要他謹慎為人臣的本分,腳踏實地地為國為民,朝中流言蜚語終有一日會不攻自破,而若是對流言表現得格外在乎,反倒會顯得心虛。
傅缙由衷地感念女帝隆恩,坦言自己必定竭盡所能協助姜主簿平息江南水患。
蕭貞觀連日以來沉重而複雜的心情總算在傅缙露出雲淡風輕的笑意之後一掃而空,她想,這是最好的結果,傅缙滿意了,她也滿意,還有姜見黎,待姜見黎回來,她一定會将她官位升一升,那樣的話,姜見黎也應當會滿意了。
江南急奏五日前送到京師,加上在路上耽擱的時間,前後加起來怕是有十日,水災容不得片刻耽擱,赈災令一下,姜見黎一行便要立刻啟程。
那一日她從勤政殿出來後便直奔萬作園,以她的估量,此次前往江南,怕是時過深秋才能返京,萬作園内大小事務雖不急切,但也容不得延誤耽擱,她召集園中大小園吏,将接下來三個月的安排布置下去,而後将萬作園全部事宜交付給了岑副監,次日,就接到了門下省傳下的诏書。
诏書下達之後,離京之前的一日,蕭九瑜派了宋渭接她回王府。
從前都是林檎來,宋渭出馬還是頭一回,她知道這是有重要的事交代。
回到王府,宋渭将她送到後/庭就停下了,“黎娘子,殿下在扶蘿院。”
扶蘿院中十分安靜,一個人也沒有,除了站在栀子花樹的蕭九瑜。
“來了。”蕭九瑜負手而立,沒有轉身。
“嗯,聽到宋叔傳話,阿黎立刻就趕了回來。”姜見黎上前,在蕭九瑜身後一尺處站定,“阿姊在看栀子花?”
“你還記得這兩棵栀子花樹是何時種下的嗎?”蕭九瑜問。
姜見黎不假思索地回答,“承臨十九年春,三月初七,阿姊将我帶回王府的一個月後。”
“已經十年過去了,”蕭九瑜感歎,“十年的花開花落,你也已經這麼大了,當年的你,”她用手在腰間比劃了一下,“隻有這麼高,比尋常九歲的小孩要矮得多,又瘦骨嶙峋的。”
“阿姊,我現在可不矮,”姜見黎抿了抿唇,故意說,“能不能不要提我小時候了,怪,不不好意思的。”
蕭九瑜搖頭失笑,“明日幾時出發?”
姜見黎挺直了身子,直到這是開始了,“辰時。”
“挺早。”蕭九瑜問,“你怨不怨陛下?”
“阿黎不敢。”
“這裡除了我們沒有其他人,孤讓暗衛守在院外,沒有孤的命令,也無人敢靠近這裡。”
姜見黎垂眸看着地上的樹影,四面無風,樹影一動不動。
“阿姊,此事是阿黎主動向陛下求來的,不論結果如何,阿黎都不會有任何怨言。”
“你想過結果?”蕭九瑜問,“你做過最壞的預想,是什麼?”
“最壞的預想?”姜見黎坦白道,“是有負陛下重托。”
“不,”蕭九瑜正色起來,“最壞的預想并不是你沒能保住傅缙,而是你根本不能有最壞的預想,若你沒能在最短的時間内遏制水患給江淮諸郡造成的嚴重後果,南方諸郡将受重創,随之而來的會是接連不斷的天災人禍,疫病,甚至是起義。”
姜見黎愕然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