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也隻是聽聞過,說了解談不上,不過可以将所知盡數寫給你。”
走了許久的路,許清如有些累,“回吧,”她道。
姜見黎引她往藏書樓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她忽然開口,“前幾日吾問你之事,你改主意沒有?”
傾聽的人腳下一頓,許清如就已經明白了她的想法,“看來你此心不改,既然不願與吾離開長安,吾也不強求。”
“臣令郡主失望了。”姜見黎低聲道。
“失望談不上,人各有志,隻是吾得提醒你一句,無論如何,蕭氏都是皇族,自古以來,無情最是帝王家。”
“是,臣受教。”
許清如一諾千金,待在長安的這一個月,當真将自己兩世所得傾囊相授,隻是姜見黎并不知這個對她十分和善的長輩真正的身份,隻當是她這幾十年走南闖北的見聞。
從這位郡主潇潇灑灑的字迹中,姜見黎大約能窺見她波瀾壯闊的大半輩子,辛苦,卻也自由。
有人愛海闊天空,也有人愛廟堂之高。
姜見黎從不覺得自己是前者,海與天,她看得太久,回憶從前,幾乎沒有自在随心的時候,她不想再回到過去了。
于是她毅然決然地婉拒了這位郡主主動給她提供的退路。
不曾想,江甯郡主離開長安前,還是帶走了一人。
岐陽縣主,姜見玥。
按說,魏延徽如今還在京中,姜見玥這個當阿姊的,如何能放心得下初入京的妹妹,可她偏偏就選擇了與郡主同行,将魏延徽獨自留在京中,這令姜見黎倍感意外。
郡主究竟如何勸動了她?
亦或是她有何别的目的?
姜見玥走得突然,待姜見黎收到消息,已經是兩日之後,而這消息,還是蕭貞觀給她送來的。
姜見黎觑着蕭貞觀那張寫滿了“心煩意亂”四個大字的臉,就猜到前朝與太康宮那邊逼迫得越發緊了。
今日不煮臘梅茶,姜見黎擅自更換成了竹葉飲,竹葉飲少了花香,聞着更加清幽曠遠,蕭貞觀站在窗邊盯着天空發呆,漸漸被竹葉的清香吸引得回過身,姜見黎念着之前她的話,故意道,“陛下圖個清心,為何不去上林苑?那裡可要比臣這裡寬敞得多。”
“朕不過就是上回來時随口問了一句,你一直記到現在?”蕭貞觀無奈地走了過來,在茶案邊跽坐,“姜卿一如既往地記仇。”
“陛下錯了,臣若記仇,便不會提上林苑了。”
往事不堪回首,蕭貞觀扶額歎息,“若這般說,朕與姜卿之間的恩怨,怕是數也數不清。”
“人世無常,”姜見黎将竹葉飲最上頭的浮沫瞥去,繼續道,“臣也未曾想過有朝一日,坐擁四海的陛下竟會無處可去,隻能同臣對坐飲茶。”
“姜見黎,你過分了啊?”蕭貞觀佯裝發怒,闆着臉将空盞重重往茶案上一敲,“膽敢諷刺朕,大逆不道!”
不慌不忙地将空盞注滿,姜見黎才後退半步跪地請罪,“陛下若要責罰,臣無話可說。”
蕭貞觀低頭同姜見黎對視片刻,忽然笑了出來,“姜見黎啊姜見黎……”
“陛下,”青菡的聲音在外頭響起,打斷了蕭貞觀的話,“太上皇遣人來請陛下入宮,說有要事相商。”
蕭貞觀面色變了幾變,“讓人在外頭候着!”
說完這話,一動不動地靠在憑幾上,盯着茶壺中咕咚咕咚冒着泡的竹葉飲一聲不吭。
過了半晌,青菡大約覺察到屋中還是沒有一點動靜,便有些焦急,“姜寺丞,太上皇請陛下回宮,您若無甚急事,可否緩一緩?”
姜見黎聞言将蕭貞觀未曾動過的那一盞竹葉飲端起,蕭貞觀急忙按住她的手腕,“不必,先留着,朕去去就回來。”
明知這一去沒有再回來之時,姜見黎卻還是将收走的茶盞再度放下,“如此,臣便恭候陛下大駕折返。”
蕭貞觀深深地望了一眼姜見黎,起身打開了屋門,青菡低着頭,肩膀顫抖得厲害。
“走吧。”蕭貞觀看也不看,擡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