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每給她呈一道膳前,都會先瞧上一眼蕭貞觀那處,等到蕭貞觀嘗過一回,才會端至她手邊。
這樣子,活像蕭貞觀在給她試毒。
念頭不經意間冒出來,卻在她腦中盤旋不去,她迫切地想要求證出什麼,目光在高桌上橫掃一番,故作好奇地問,“典正,那一道是什麼?瞧着不錯,能否為我取來?”
“回寺丞,那是春餅,”扶疏一面往放置春餅的那一側走去,一邊回答道,與此同時,姜見黎留意到,青菡在她開口之時,也向着同一處走去,二人雙雙靠近了春餅,下一刻,扶疏故意落後半步,讓青菡先取了春餅。
這春餅,終是讓蕭貞觀先嘗到了。
“味道還算可以,隻是朕覺得不比姜卿做的,”蕭貞觀咬了一口便擱下了,顯然不合她的胃口。
若在從前,不合蕭貞觀胃口的東西,她必然是要吐出來的,可這一回她非但沒有吐出來,還強忍着将春餅咽了下去。
過了數息,扶疏才慢悠悠地将春餅取來。
姜見黎不動聲色地吃完了一整個春餅,實話實說,春餅做得不錯,但她卻如嚼幹蠟,她已經能夠肯定,蕭貞觀召見她前來,并不是為了讓她陪她用膳,而是在幫她。
有人要給她下毒,或者說,有人仍在孜孜不倦地想要她的命。
蕭貞觀或許早就清楚這一點,所以才一次次出手打斷對面的箭矢,隻是,她知曉那人要她死的真正原因嗎?
姜見黎想,她是不知道的。
在蕭貞觀的眼中,她所遭遇的一切,都源于她自己的野心,她去奢望本就不屬于她的東西,終是觸怒了不該觸怒的人,所以才會陷入眼下的四面楚歌之境。
這也是那人還不曾真正對她下死手的原因。
因為蕭貞觀還不曾意識到真正的原因。
沉默的太久,這讓對面的蕭貞觀無比心慌,她忍不住問她,“姜卿為何不繼續用膳?”
她放下筷箸,回答道,“陛下,臣已經吃飽了。”
“哦,”蕭貞觀便吩咐宮人撤下晚膳,“去上一壺消食茶來。”
姜見黎對她這般拖延時間的目的心知肚明,卻不橫加幹涉,她想如何,她便奉陪。
一壺茶飲盡,一盤棋下完,連萬作園都拿出來談論了許多遍,蕭貞觀終是想不出還有什麼緣由将人留下。
“陛下,夜已深,臣請告退。”
蕭貞觀的神色極為不自然,可她實在沒法子再将人留下,若将人留下,以姜見黎的洞悉力,必定會起疑。
“也罷,是朕忘了時辰,明日還有春遊宴,是該早些休息了,扶疏,你将姜卿送回去。”
姜見黎欠身告退。
今夜月色明亮,明日的天應當是不錯的。
回到住處,姜見黎沒有點燈,就着透進來的一絲月色換了衣裳,下午她已經睡了許久,眼下并不困頓,摸索到高桌旁,在杌子上坐了下來。
嘉風殿内發生過的一切都被她一點一點拿出來思索,思索她那幾位渺茫的,絕處逢生的機會。
她要的絕處逢生,不隻是活着,若隻是為了活着,她早就答應江甯郡主,同她一道離京了。之所以選擇留下,不過就是想要,就是不甘心。
她的選擇在外人看來,或許不夠聰明,但是卻遵從了她的本心。
一朝入局,落子無悔。
想清楚後果,忽然起了一陣睡意,姜見黎起身來到榻邊,正欲躺下,卻忽然在榻上瞧見了一道影子。
不是窗棂的影子,也不是她的影子。
醇厚的酒香襲來,姜見黎在暈過去前,記起了這是宮中特有的一種貢酒,叫做,烈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