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占地廣博,桃源在上林苑西,三水交界之處,需乘船方能前往,自成一界,入園如隔世。
上回蕭貞觀來上林苑,入住的是禦狩苑,禦狩苑在上林苑東,與桃源相距甚遠,因而這一回,她沒有住在禦狩苑旁的禦宿宮,而是擇了距離桃源較近的華清宮。華清宮是一大片建築群的統稱,宮中有東西南北中五大殿,分别為中殿嘉風、東殿蒹葭、西殿關雎、南殿桃夭、北殿淇奧,四大殿外又有迎松、采薇、柏舟、鶴鳴四院。
蕭貞觀為帝,自是住在中軸線上的中殿嘉風殿,太上皇與蘇後入住西殿關雎殿,魏延徽也住在此殿的側殿,東殿蒹葭原是從前蕭九瑜在上林苑的下榻之處,眼下她不在,華清宮中五大殿就隻有兩殿開啟。餘下四院在五殿的外圍,散落于東西南北四角,姜見黎這個五品官所下榻的迎松院在西南角。
這一片,姜見黎從未來過,出發前隻知曉自己應當住在迎松院,等到了地方才發現,迎松院距離太上皇下榻的關雎殿極近。
早知如此,她還不如借一借蕭九瑜的光,去住那蒹葭殿。蒹葭殿在東,與西側的關雎殿隔了一整個華清宮,便是那位想找她的麻煩,也不會隔着嘉風殿,将手伸過來。
不過住處都已經定下了,若此時再去尋蕭貞觀說道,不便引人猜測,罷了,就這般吧,反正後日也就回城了,時間短促,應當不會發生什麼不可預料之事。
到了華清宮,已經是未時,舟車勞頓的,大夥兒分完屋舍就去各自的屋裡歇息了。
放下行李後,姜見黎環顧四周。她分得的屋子在院裡最後頭的一處角落,地方偏僻,屋子也小,隻有正常屋舍的一半大,好就好在,這件屋子太小,隻能容一人入住,她不必同其他同僚擠在一處。走到放置盥具的木架前,她發現盥盆中已經有了幹淨的清水,連木架上搭着的淨帕也是簇新的,于是順手将淨帕放入水中浸透,仔細洗了一把臉。
洗完後,頓時倍覺清爽萬分。雖已經過了午膳時分,但華清宮中仍備下了簡單的飯食,有需要的可自行前往膳房領取,姜見黎一路都待在蕭貞觀禦駕上,該吃的都吃了,眼下一點也不餓,就是同蕭貞觀對坐了幾個時辰,腦子累得慌,急需休憩,淨面後,她便上榻小憩,大約實在累得慌,這一睡就睡到了日落西山,若非蕭貞觀遣了扶疏來尋她,她怕是能兩眼一閉睡到明日去。
睡得有些久,嗓子發幹,兩眼發懵,扶疏在屋外将口谕重複了好幾遍,她才聽明白其中的意思。
蕭貞觀借着萬作園之事為由頭,又宣召她前去伴駕。
沒穿官袍,姜見黎換了身家常的衣裳,黎青色的圓領袍,通身無一絲花紋,極為簡樸,是她慣常穿的。
門一開,扶疏見到她後愣了愣,卻沒有置喙什麼,而是提燈在前頭引路,二人一路無話,不多時就到了嘉風殿。
蕭貞觀正坐在高桌前翻閱奏疏,她面前滿滿當當擺了一桌晚膳,卻一道都不曾動過。
姜見黎心下了然,走過去行禮,“臣恭請陛下聖安。”
“免了,”蕭貞觀将看了一半的奏疏遞給青菡,朝姜見黎擡手,“姜卿來得巧,還不曾用晚膳吧,過來同朕一道用些。”
“謝陛下。”姜見黎也不客氣,徑直走過去。
沒用午膳,她的确有些餓,蕭貞觀也算濟人之急。
剛落座,蕭貞觀就急忙問道,“姜卿到了迎松院裡頭可曾用過茶水、午膳?”
“回陛下,不曾,”姜見黎也不明白蕭貞觀為何問得這般詳細,便多說了兩句,“臣去了住處後,有些累,還未來得及用什麼,就歇下了,讓典正在屋外好等,請陛下恕罪。”
蕭貞觀聞言明顯松了口氣,“無妨,姜卿瞧瞧有無能入眼的,”她點了點桌上的晚膳吩咐道,“扶疏,你來給姜寺丞布膳,寺丞不食姜,你仔細着點。”
“是。”扶疏先盛了一碗銀魚豆腐羹端在手中,姜見黎見狀便伸手去接,“勞煩典正了,”可是扶疏仍端着羹,一點也沒有給她放下的意思,直到高桌另一側的蕭貞觀歎道,“味道尚可,姜卿嘗嘗吧,”而後扶疏才将手中的碗放在姜見黎手邊,說道,“請寺丞用羹。”
一股異樣之感從姜見黎心底緩緩升起。
蕭貞觀傳召她來,當真隻是為了讓她陪她用晚膳嗎?
捧着瓷碗沉思的模樣引起了蕭貞觀的注意,蕭貞觀疑惑地問,“姜卿怎麼在發呆?”
姜見黎惶惑地看過去,不知是不是燭光的緣故,蕭貞觀的面色看不大真切,面上那份從容鎮定,也像是裝出來的。
她警覺地低頭,手中的湯羹溫熱,散發出鮮香,引誘着她去品嘗。
同一碗羹,應當,不會有什麼不同吧?
辨别出她面上的猶豫,蕭貞觀善解人意地勸道,“姜卿若是不愛這一道羹,便不必強求,”說着,她點了桌上的另一道粥點道,“朕記得姜卿愛食棗,青菡。”
青菡盛了一碗棗粥,蕭貞觀嘗了一口,“姜卿試一試這一道?”
于是扶疏才敢接過蕭貞觀遞來的眼色,給姜見黎呈上棗粥,“請寺丞用粥。”
姜見黎放下手中的魚羹,接過棗粥,在蕭貞觀别樣的目光下淺嘗了一口,味道十分正常,炖煮的火候也很足,何止是不錯。
既然粥沒有問題,蕭貞觀到底在故弄什麼玄虛?
喝完了棗粥,蕭貞觀又命扶疏給她取來乳糕、水晶丸子、炙黃魚還有一碟涼拌肚絲,漸漸地,姜見黎瞧出了是何處讓她覺得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