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離五百年清白毀于一旦,他擡手揮袖,貢台上的東西随之消失不見,之後便紅着耳朵憤憤離去。
當真是,傷風敗俗,丢人至極。
如果是求姻緣,自然是應去求月老,長離這些年在凡間落得個“樂于助人”的美德,雖然也有在他的長離殿裡求姻緣的,信女們隻是燒香拜神,怎會再送這些東西,這哪一樣東西,那都是應送給心儀之人的定情信物。
再加上紙老虎,撥浪鼓,那都是稚子之物,長離不敢再往下想,大概也是人間戲看多,煙火氣沾染上不少,清高的他竟然自然腦補出不少畫面,寄顔無所。
神思之間,殿堂上方蓦然傳出幾聲吱呀聲。
長離擡頭,從石凳上起身走出外面,轉身擡頭向上看,竟是月老柴道煌。
凡間人口中的月老,總是白須極地,手持木杖,但其實不然,長離面前的這位月下“老人”,容貌俊美,眼尾輕佻,捧着一個葫蘆酒壺又是酩酊大醉,眉間眼角都染上了酒色紅暈。
長離抿唇:“月老神不請自來又有何事。”
柴道煌轉身,淡淡的乜了長離一眼,一隻腿支起,拿着葫蘆的胳膊搭了上去,另一隻腿随意的搭在橫脊上晃來晃去,手中靈力突顯,突然裹成一團朝長離飛去,長離沒有躲閃,靈力到了他胸口處自覺停了下來,然後落在地上,成了一團紅線。
“啧,怎麼不接啊。”柴道煌有點不滿。
“都沾灰了,撿起來撿起來。”
長離不語,正欲擡手讓紅線自己到手上來,柴道煌卻一揮指,紅線又聽話的落回地上。
長離不耐煩,想越過紅線重新回去裡面,卻聽殿頂上人突然道:“那可是你的紅繩。”
長離停下腳步,擡頭看向上方之人。
柴道煌看着他,眯了眯眼睛,又“啧”了幾聲:“罵得好髒。”言罷,他拿出自己的姻緣簿翻開某一頁,寬袖一揮,虛空中便出現了長離的名字。
“看見沒,你的名字,出現在姻緣簿上了,這是你,要換做别人,我直接就給劃掉了。”
長離皺眉,最後還是過去俯身拾起了那一團紅線。
“是我又如何,劃掉便是。”
柴道煌作為月老,管的是人間的姻緣,自都是凡人之情,雖姻緣薄上也常會出現神官的名字,但柴道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到處收些神官的“賄賂”便也就劃掉了。
作為神,最忌動情,更别說是人。
“真的不好奇?”柴道煌似是在做最後的努力。
長離不語。
“說不定你靈貢堂那些東西,就是那人贈與你的呢?”
長離擡頭:“我未曾在凡間與凡人交往,斷不可能。”
“那是這輩子,上輩子可說不定哦。”柴道煌坐在高處看着下面的長離,他道這死鳳凰就是嘴上硬,紅線都已經收在袖子裡,還在這跟他虛與委蛇。
他也懶得拆穿,索性閑來無事,不如逗逗鳥。
“我知道你之前下凡是為了什麼,”柴道煌給長離抛了個意味不明的眼神,“别忘了,我可是月老,上天入地,所有的情……”
說着,柴道煌着酒壺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處,“都在這兒,我可是都能聽的到的。”
長離懶得搭理他,但這次并沒有急着逃跑回殿裡了,反而一轉身坐在屋檐的石凳上,給自己倒一盞茶,慢慢開始品着。
得一知己,月下飲酒賞茶,也是風花雪月。
“你知道姻緣簿上出現神官的名字意味着什麼,這本冊子上,我劃掉的第一個名字就是我自己的名字,但現在我心已經皈依,我離不開這煌煌九重天了,但你還能,我自已錯過,所以作為知己,我願你,所經之事皆圓滿,平安喜樂,得償所願。”
“所遇之人,皆良善!”
柴道煌擡起酒壺,将所剩的最後一點酒一飲而盡。
九重天有一說法,月老牽紅線,逃不過前世宿緣,神的力量終究是比人大,太過于強大,便會把所有的情感放大,把所有的七情六欲滲透到五髒六腑,思凡誤事,這些都是天界一位神官的現身說法。
長離手裡摩挲着紅神的一端,沉思着,柴道煌醉了,整個人都躺在了殿脊上,還在喃喃自語:“自己……去牽吧,不要在……錯過了……”
言罷,一滴滾燙的淚珠自眼角流下,拂過屋脊,落在長離殿的地上,映在了長離的眼中,那是月老的一滴淚。
*
“賣糖人咯,現做現賣,小妹妹,要一個糖人嗎?”
“那邊有雜耍,我們去看看吧!”
“來來來,諸位看官,今日我便跟諸位爺再講一講那火鳳——長離上神,話說十年前那葛仙村有一水怪,鬧的那是民不聊生……”
長離又下凡了,他得了後土娘娘的令牌,在人間便可一直自由通行。
此時的人間,又已過十載,凡間幾載,不過天上數天,對于神而言,凡人不過如蜉蝣寄于天地[1],但神奇的事,他們每一個都活出了煙火氣。
快要到歲末,街道上遊人如織都出來采購年貨,小玩意小把戲更是鱗次栉比擺在各個小販攤上,長離之前從未關注過這些,此時尚一觀,便覺人間好不熱鬧。
遊走之間,他看到一個攤上竟然擺放着一盞鳳凰燈,油紙上的鳳凰和他的真身一模一樣,嘯唳着,像是要沖出燈籠。
長離心感好奇,過去拿起觀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