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容與不知道她要幹什麼,但這般好看之人應當是沒有壞心眼的,他便過去了,就并肩坐在石頭邊,過去後,他才看清楚這石頭上寫的是什麼字——忘河畔。
忘河……
他心下疑惑,念着這河名。
“你可知,我是誰?”女子問。
羅容與搖頭。
“孟婆,知道嗎?”女子轉頭看他,‘孟婆’自然是知道的,羅容與眨了眨眼,“你是孟婆……那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羅容與有些難過,眼眶酸澀,孟婆看他:“哭了?”
羅容與搖頭:“沒有,我才不哭。”
“哦。”孟婆拉長了調子,笑了一聲,“還是小孩子啊。”
羅容與不懂她在說什麼,他本來就是小孩子。
孟婆看着他,眼神裡好像有惋惜,羅容與這輩子隻在他娘親的眼裡看到過這樣的神情,在他磕絆了受傷了娘親都會心疼他。
孟婆撫上他的頭,拍了拍,說着他聽不懂的話:“還是小孩子啊,我也不想這樣,但上輩子的債總是要還的。”
羅容與懵瞪,債?羅俊生平時也給他講一些東西,債就是欠别人銀子了,聞言他驚了,連忙說:“什麼債?我沒有欠過别人銀子!”
孟婆笑了,道:“不是你欠債,是别人欠債,傻孩子。”
羅容與更不懂了。
孟婆赤着腳,一直浸在忘河裡,來回的撥弄着水,蕩出水波紋,羅容與就問道:“你不冷嗎?”
她先是搖頭,繼而又說:“心是最冷的,心上冷了,别處冷就不怕了。”
言罷,她轉頭,擡手點上了羅容與的額間,白色的光亮自手指間溢出:“債讨回來是自己的,你需得去讨。”
羅容與還未反應過來什麼事,眼前就接連着變換場景。
他看到了,之前救他的那個神仙。
那是天上而來的神明,敞開寬袖站在光處等他。
“阿與,過來。”
和剛剛孟婆說的話一樣。
畫面戛然而至,耳邊傳來轟隆聲,湖面被炸開,羅容與現在腦子裡有成片不屬于自己的記憶,沒反應過來,他看到孟婆被人打開,他踉跄着過去把人扶起來,也就是這個時候,他餘光一瞥,看到了孟婆布滿鮮血的腳。
面前早已沒人,剛剛是誰。
羅容與不知道,而孟婆也不給他喘息的機會,繼續給他那些陌生的記憶。
“你記着這些,記憶裡的人本來就是你,是你的,如果你還能見到他,記着,先要債,再還債。”
*
羅容與轉過頭,長時間看燭火眼前泛花,話停了下來。
他沒有說他遇到的神仙是誰,也沒有說自己夢中叫的人是誰。
“所以你見我的第一次就認出我了。”長離道。
“我以為那隻是我的一場夢,直到我真的遇到了你。”
羅容與端起了姜湯,喝了一口:“好像真的沒有那麼苦。”
果然,心苦了,别的就沒有那麼苦了。
“從忘河回來後我的記憶斷斷續續,将近一年多,有時候覺得自己在上輩子,有時候覺得自己還在這輩子,方爺爺給我看過,爹娘着急……”
羅俊生愛子心切,又加上羅語嫣一口一個“不幹淨的東西”,他便去和村長提議拆掉長離殿,但村長堅決不同意。
“你胡說什麼,那是火鳳上神,是救我們一個村子的神明,怎可欺罔神明,不行!”
羅俊生撞了牆,大抵也是被逼急了,大半夜自己要去拆神像,結果被村民發現,喊打喊罵,就在那一年,葛仙村沒了。
“這就是欺罔了神明的結果,神明降下了懲罰。”
長離心口一緊,瞳孔緊縮,一刹那,浪花沖起的高牆,被自己護在臂膀下的孩童,原來。
“你就是……”長離喉間梗塞。
羅容與看着他:“果然是債啊,上輩子的債還沒還呢。”
“什麼債。”長離問道。
“太多了,我數不清了,”羅容與起身,他有些喘不過氣,去開了窗子透氣。
“大概是,情債吧。”
長離手指蜷縮,他蓦然想起那日——
“我總覺得,我在哪兒見過你。”
羅容與手捏着折扇,輕笑道:“是嗎,那你看,我像不像你上輩子欠了情債的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