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應溪餘光看着他,估計此人八成也是個混入延山派進來漲見識的。兩人各有目的利益并不相牽,還是安之若素,互不打擾的好。
她默不作聲地伸出手,高牆之上木弓蛇影,配套羽箭的精雕玉琢,箭尖向下,成錐心之狀。
“這是藏春弓,一朝脫手,箭雨便如春日落英缤紛,甚是好看。”崔鶴清介紹道。他頗有興緻地圍着展應溪轉,展應溪往哪走,他便也跟上去。
展應溪的目光落在一隻包裹在劍鞘中的長劍上,劍柄雕刻着一條冷峻的蛟龍,攀爬蜿蜒而上,似龍似蛇,四周綻開數朵蓮花。雕刻紋路的縫隙間積了薄薄一層灰,顯然已經許久沒被人握過。
她正伸手覆上劍鞘,那長劍卻自動出鞘,鋒利的劍光一閃,當即橫在她與崔鶴清二人之間。
劍風激起崔鶴清額上碎發,他目光一凜,看着長劍在眼前劃出一道弧線,旋即如冷鐵铛一聲砸落在地。
“這是......”
沒等他話說完,長劍複起,扶搖而上。展應溪彼時才看清那劍柄上的蛟龍紋路,一路向下纏繞裹滿劍身,尾巴直指箭尖。
她向後一退,不知哪裡來的果斷和勇氣,當即伸手攥住了劍柄。
長劍行如蛇遊,拽着她踉跄上前。
展應溪擰緊眉頭,一把劍而已,不過是鐵器,就不信自己不能掌握它。
崔鶴清看着少女執着的模樣,衣角都被長劍剮蹭,撕裂挑起長長一縷。他心裡突起幾分趣味,默默退居幾步之外,可觀眼前人與劍相鬥的全貌。
她手中劍劍身極薄,吹盡灰塵後明亮如綢,且布滿蛇紋,揮動時靈動如蛇,劍風逍遙。展應溪雖不能控制,但見長劍的走位,已經琢磨到了些方法。
“白虹坐上飛,青蛇匣中吼。①”崔鶴清看着劍影形成的弧度,目色凜冽,不自主喃喃道。
他将手藏在背後,氣沉丹田,微微在掌間凝了些氣力。
背後忽然傳來一道掌風,長劍脫手,四棱劍尖調頭沖去。展應溪一個趔趄,目光定住,那蛇紋上的睛目霎時間陰冷生狠,似乎下一瞬便吐露猩紅的信子,大張蛇口将她吞吃入腹。
劍刃蹭的一下劃過她發愣的臉,留下小拇指長的血痕。
崔鶴清見狀忙将手掌調轉角度一擰,恰好扶住了展應溪。
“沒事罷?”他問道。
她那雙眼睛閃了閃,片刻的愣神後,定睛往那入口處看着。
一道半明半昧的光不知從何處漏下來,斜斜投在來人的肩頭,沐下來,如半件金色袈裟裹身。
男人摘下蓑帽,露出黑漆漆的發頂。今夜無雨,卻是一撮濕發遮在目前,旁若無人地下滴着水珠。
他手裡持了把寬度驚人的長刀,似一道激流自虎口傾瀉,又在靠近鞋面之際收緊彙聚成一點。刀柄上雕刻着口露利齒的虎頭,黃銅護手,嵌着一顆羊脂白玉。
借着鋒刃泛出的冷光,二人窺清他的面容。約莫四十歲,窄長的一張臉,下颌方正,臉頰瘦得凹進去。他生得劍眉星目,鼻梁高挺,俊秀不足英氣有餘。
刀客垂眸,長劍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隻剩劍身微顫。
“閣下意欲何為?”崔鶴清将手背至身後,擡起那雙帶有淡淡笑意的眼睛,“延山派藏書閣千珍萬寶,你我三人有緣不如共享。”
語閉之時,他已然用手中玉扇抵擋鋒刃,手腕輕轉,狠厲的劍招霎時間化作繞指柔風,在崔鶴清目色一凜間,铛得一聲彈了回去。
“俗話說得好,君子動口不動手。閣下如此行徑,當真是毫無君子風度。”他漠然歎息。
刀客冷哼一聲,不加多言,直接猛地一揮刀将崔鶴清逼得後退幾步。後者則擡起下巴巧避開鋒刃,垂起眼饒有趣味地盯着刀上虎紋。
沒想到刀徑直轉指向展應溪,持刀的主人冷聲道:“把東西交出來!”
什麼?展應溪聞言愣住。
自己何曾拿過他的東西,還跟他結下了仇怨?
與她一同愣住的還有崔鶴清,他顯然是站在公平正義的一方,當即坐壁上觀,氣定神閑地勸道:“你拿了人家什麼東西,趕緊還給他吧。”
展應溪躲着刀,溫怒道:“我兩手空空,怕是倒吊着也摔不出來半個子兒,能拿他什麼!”
她被逼退到角落,一偏頭,餘光便看着長刀朝自己飛來,在眼側劃過,入牆三分。
“你還有什麼好嘴硬的,拿了别人東西當然要還了。你是不是看上面沒寫名字,以為沒人要便據為己有啦......”崔鶴清慢悠悠道,他繞至刀客身後,邊廢話邊飛快地點着他身後的穴位,最後将手一橫,劈在刀客脖頸處。
刀客應聲倒下,手中長刀也摔落在地。
展應溪正緊貼着牆視死如歸,沒想到再睜開眼,欲奪自己命的莽夫竟已然倒地不起。
她狠錘了一下發軟的雙腿,扶着牆壁顫顫巍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