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接過越嶼手上的袋子。
很沉。
“謝謝你,越嶼。”
這個禮物和以往何蜀君何家恩她們送的不一樣,越嶼送的禮物是帶有安慰性質的。
常青從來沒收到過這樣的禮物——在她失落時恰到的、合理的,目的性強且及時的禮物。
這和何蜀君她們無關,常青的情緒從不外露,能讓她們看得出來的心情,都是她表露出來的,這種情況下,常青收到的安慰就從來都不及時了。
越嶼低頭看着常青,她的情緒随着垂下的眼眸被掩藏,方才外露的鋒芒忽然收起,莫名有些讓他看不懂。
“不打開看看?”
純白沒有任何商标的禮品袋,裡面是一個黑色的盒子,裡面躺着一枚獎牌。
金色的獎牌,中間一圈銀白色,上面刻着“to常青:你是冠軍”。
整個獎牌很光滑,除了單調的兩行小字,沒有多餘的紋路,但是沉甸甸的,常青的心也跟着一沉。
是純金的。
常青輕笑一聲:“看得出來,你零花錢真的很多。”
“金店比較快,這要是明天送就沒意思了。”
常青擡頭,撞進越嶼如水的淡棕色眼眸内。越嶼有一雙擅長欺騙的桃花眼,平日裡冷臉竟會讓人忽視他也是自帶深情的眼型。
可他看常青時總是笑着的,就像現在,眼睛彎曲的弧度帶着笑意,又長又密的睫毛下沁着溫柔的眼眸容易使人不由自主地沉淪。
常青默默向後靠,拉開了距離。
“謝謝你的禮物,我很開心。不過你為什麼彎着腰和我說話?你不覺得我們間的距離太近了嗎?”
越嶼直起腰,不解道:“很近嗎?不是你說不喜歡仰頭和人說話嗎?”
嗯,是她說的,但常青不會承認的。
“我這個人比較有邊界感。”
言下之意就是你沒有邊界感。
越嶼從常青情緒的轉變中捕捉到常青的言外之意,氣笑:“你是說我沒有邊界感?”
路口的人好像少了一些,或許是兩人一狗的組合過于靓麗,時不時還是有目光掃向他們。
常青的腳踩得自行車踏闆發出“吱吱”的聲音:“如果你覺得剛才的距離是你與異性之間的安全距離,那我隻能說确實如此。”
“我從不和其他人這麼近。”
常青看向越嶼的眼神裡透露出諷刺。
“有沒有是一回事,能不能是另一回事。換句話說,”常青盯着越嶼,言辭犀利,“如果我與别的男生面對面二十厘米間,你也覺得正常嗎?”
“當然不。”
越嶼回答很快,又陷入沉默。
桃花眼彎着的弧度消失,他頭一次在常青的對視中垂下眼眸,說不出話來。
他是接受不了與除常青以外的人離得近,也不願意常青與其他男生過于親密。隻是第二種“不願意”他從來沒意識到。
當女孩用淡漠的語氣戳破連他自己都不承認的心事,越嶼第一次覺得慌亂,他好像明白了什麼,又覺得盤桓在心頭的雲霧更缭繞了。
對于他來說,常青是他幼年時有過十幾日之交的小妹妹,記憶裡的她弱小但很堅強,勇敢又聰明,身上很多傷但總是挂着甜甜的笑,他很同情也很喜歡這個妹妹。
他曾為忽然消失的“千寒妹妹”擔憂了很久,一直到大大小小的生活将這件事壓下,他忽然又見到了她。
一個不愛笑的,鋒芒畢露的,長大了的常青。
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高一第一學期的第二次月考的總結大會上,她站在領獎台上對發獎狀的老師點頭緻謝,疏離有禮。随後又在很多地方,食堂裡,運動會上,跑操的操場上,學校優秀學生的表彰牆上。
她與小時候變了很多。
變得更耀眼了。
常青總覺得她和越嶼是不相交的平行線,她落在越嶼身後,遙望他的背影,很努力地追趕,試圖追上并讓越嶼望她的項背。
可她不知道,在很多很多個細小的時間節點,常青低着頭沒注意越嶼時,他曾無數次地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看她挺拔,看她流汗,看她發光。
然後收回目光,各行其是。
再後來,兩個人就一個班了。
越嶼總覺得他和常青不是普通的朋友關系,不僅是同學,更作為“千寒妹妹”喊了十幾天的“哥哥”,他多少要照顧着這個要強的妹妹。
越嶼高一時候總是隔着很遠看到常青的截面——某一時刻的狀态,多是面無表情,那時候他還無從了解這個女孩。
坐在離常青這麼近的距離半個學期,他對常青多了些新的認識。
比如常青勝負欲很強,這是個人就能看出來。
還比如常青很高冷,不過那是裝的。
常青的情緒很容易被路邊的一片落葉、奶茶裡的一顆珍珠牽動,那些喜怒哀樂的小情緒好像小精靈在她身邊轉了兩圈,很快飛走。
所以大多數情況下常青就是個“淡人”,喜怒哀樂淡淡的,表情淡淡的,說話淡淡的,走路淡淡的,行事也淡淡的。
但越嶼能察覺到對方的小情緒。
比如今晚,常青不太高興。
常青情緒很淡,不代表她沒有正常人該有的情緒,很多時候,她也會得意,甚至嘚瑟。
會為自己考試名次進步而自得,會因為她同桌連敗她幾十局五子棋而翹起嘴角,會因為鉛球項目拿了第一而嘚瑟。
所以,她也應該為接力跑的成績感到開心。
可她沒有。
她背後那根洋洋得意神氣十足的尾巴恹恹地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