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嶼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的。

他從她來的地方慢慢走過來，也不撐傘，圍着條白色圍巾，雨水星星點點滴落在他身上，落在他烏黑的發上，長長的睫毛下，毛茸茸的圍巾上。

潋滟的桃花眼裡盛滿了星芒。

他似乎在憋笑：“你在幹嘛？”

常青在他眼裡看到了促狹、驚訝和揶揄。

常青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下眼睛。

“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家夥不該是二月才回來嗎。

越嶼也眨了下眼睛：“有事，回來看看。”

他看了眼已經走開的母子，笑了笑：“你怎麼......還欺負小孩？”

哦，對，今天是她的生日，他也許是回來給她過生日的。

常青眼底的光芒一點點黯淡。

真煩，她為什麼總要成交這種虧本的來往。

她想，她要拒絕越嶼，不管對方使用什麼美人計，她都會冷漠地拒絕他。

可是越嶼兩手空空，隻是看着她，什麼都沒說。

“哦，我在分享快樂，”常青想起來自己還沒回答他的問題，她面無表情地解釋，“分享享受食物的快樂，我是個善良的人。”

越嶼一下子就被逗笑了。

不過他很快就不笑了，因為對面的女孩一個表情都沒給他，她看起來真的很不高興。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常青将越嶼從上到下的審視一遍，笃定他就是來找自己的，甚至看起來像剛下飛機。

她心想，要是越嶼說要祝她生日快樂的話，她就扭頭就走，如果他繼續跟着她的話，她就把手上的可愛多扔到他的圍巾上。

越嶼：“這不巧了嗎？我要去圖書館的路上正好看到你欺負，額，助人為樂。”

他眼睛彎起來：“多巧！”

常青仿佛靈魂又離開了身體，她居高臨下看着演戲的越嶼和自己，心想，估計是等着給她準備驚喜，她倒要看看對方在憋什麼把戲。

于是她說：“我這不是去圖書館的路上，我要去KTV唱歌。”

常青問越嶼：“你要一起嗎？”

心懷叵測的狐狸不會拒絕她的邀請。

果然，越嶼隻是愣了一下，很快回答：“好啊。”

常青眼睛眯了眯——真是一隻狡猾又美麗的狐狸精。

狐狸很有耐心，耐心地陪她在寒風中走完了長長的一段路，耐心地陪她開了個巨吵的包間，然後常青把聲音調到最大，聲情并茂唱了西遊記的主題曲。

“剛擒住了幾個妖嘿，又降住了幾個魔吼，魑魅魍魉怎麼它就這麼多……”

越嶼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甚至在她唱完後還給她拍手鼓掌。

都做到這個份上，越嶼不是忍耐力超強就是耳朵有問題。

常青唱完後，就把震得耳朵疼的聲音當背景音樂，打開書包開始刷試卷。

結果越嶼也從善如流地把試卷拿出來，就坐在對面，一句話不問就開始做題。

晚上常青逃了晚自習，帶着越嶼吃了火鍋，玩了密室。

越嶼眼睜睜看着常青從書包裡掏出一本剛剛在書店買的三年高考五年模拟，連帶着五百塊錢扔給密室的NPC工作人員。

“看到這本五三嗎，把第99頁上的最後一道填空題做出來，然後再來追我，追到了給你一千。”

臉上塗得像鬼一樣的NPC眨了眨清澈的眼睛，最終屈服于金錢的誘惑之下。

常青聲音很平穩，就像平時說話那樣，不仔細聽根本察覺不到她微微顫抖的尾音。

越嶼看着少女強裝鎮定，把手上的鈔票灑出“嘩嘩”的聲音，臨走（逃跑）前還不忘提醒那個NPC。

“請誠信做鬼，不許看答案。”

越嶼在黑暗中無聲地笑，他拿出先前跟在女孩後買的兩本五三，遞給常青：“需要嗎？”

“很需要。”常青終于離開了那個吓人NPC的空間，松了口氣，還不忘保持鎮靜，“謝謝。”

平日裡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常青也會怕鬼。

常青不信鬼神，但怕突然出現的劇變，隻需要那一瞬間，眼睛裡冒出恐怖的玩意兒，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心髒就能被重擊。

常青一直裝的很好，哪怕身處險境，她也絕不會發出高于平日許多的分貝。

但是她還是來了這種地方，隻因為她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時機。

一個合适的場所，在她驚恐不安的時候，越嶼突然給她一個“生日驚喜”，可以短暫地安撫她恐懼的心靈。

哪怕填滿她的是疼痛。

也許在這個時候，她可以稍稍地原諒一下越嶼。

畢竟預料之中的痛苦總比未知的恐懼來的好。

看，她多麼善解人意，多麼七竅玲珑。

可是連續玩了三個密室，常青恐懼的阈值被拔的無限高，高度敏感的神經已開始疲軟，越嶼還是沒有一點要祝她生日快樂的迹象。

他在陪她一起胡鬧。

打破通關的固有規則，給NPC布置任務，最後藏起來恐吓NPC。

他玩得樂不思蜀，她玩得酣暢淋漓。

最後高高在上、飄在半空中的常青意識下結論。

——洞若觀火卻自作聰明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