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令人生厭啊，鋪好的台階他不下，素來察言觀色的他今天可真行。

常青一直到晚上十一點半才慢悠悠地踏上回家的路。

越嶼一直跟在她身邊，常青做什麼他跟着做什麼，常青沒趕他走，最後九點多玩累了找了個自習室，兩個人面對面對着，開始刷題。

期間越嶼把他做的競賽題複印了一份，給常青，常青接過後做了兩道題就做不下去，剛想擡頭怼兩句就看到越嶼坐在對面，凝眉沉思，一邊的草稿紙已經寫了半張紙了。

常青知道越嶼的寫題習慣——他向來整整齊齊，就連無人問津的草稿紙也要條理分明。

常青表面看起來和他一樣，交上去的試卷井井有條，沒人看的草稿紙卻是亂七八糟，東一條西一條。别說其他人，就連常青自己複盤也是頗為不易。

常青躁動的心突然就平靜了。

她想，越嶼也不是什麼遊手好閑的人，他本來應該在T大的教室，和一群低調的人中龍鳳徜徉在奧數的海洋裡，現在......對面就自己一個天才少女了，還是個脾氣古怪又很擰巴的天才少女。

常青心髒突然有些酸軟，除了越嶼，今天任何一個向她靠近的人都是釋放着善意的。

隻是她還無法脫離過去的陰霾。

但是她自己也是個很好的人，她明明那麼不高興也還是耐心維持着安甯快樂的氛圍。

她應該覺得高興的。

有那麼好的朋友、長輩，以及那麼好的自己，她應該笑得真誠一點，活得熱烈一點。

回家的路上，時間轉盤上最中庸的長針距離零點還差一個指頭的距離。

經過海甯中學門口時，常青突然對越嶼說：“今天是我生日。”

她聽見越嶼說：“嗯，我知道。”

海甯門口緊閉，常青還從未見過那麼蕭瑟的海甯中學，她心想就算是大年初一海中門口也不會才她和越嶼兩個人。

等了很久，越嶼都沒說話，常青終于扭頭去看他，他低頭看着手機，路燈黯淡，常青隻看到越嶼精緻的眉骨，看不清他的神色。

“今天有很多人祝我生日快樂，”她看着越嶼，聲音裡藏着平時不曾有的溫柔，“但是我不快樂，我不喜歡過生日。”

越嶼終于擡起頭，他看向常青，由于光線原因，他的棕色眸子看起來黑沉沉的。

片刻後，他挑了下眉：“那我祝你生日不快樂。”

“謝謝。”常青很真誠地道謝，她剛想說什麼越嶼聲音又響起。

“不過——”

越嶼低頭看了眼手機，又擡頭，對着常青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新的一天開始了，常青同學。”

越嶼揚起手機，露出一個大大的“0：00”。

路邊駛來一輛賓利，車窗緩緩落下，司機遞給越嶼一個盒子，很快又離開。

越嶼把包裝得精緻的禮盒遞給常青。

“我祝你新的一天，1月23日，一定要開心又燦爛。”

越嶼聲音很溫柔，在這寒冷的夜裡仿佛貼了暖寶寶，藏着少年炙熱的心意。

常青怔了一下，然後笑起來，笑得很開心。

等笑夠了，常青接過禮物，揚眉，彎起眼，說道：“今天是我媽媽忌日。”

越嶼的表情明顯凍住，他看着常青眼底的笑意更愣了。

“真的謝謝你，”常青很認真地看着他，“這是我十歲之後，過的最開心的一個一月二十三日。”

越嶼驚訝的神色一晃而過，他注視着常青的眼睛，毫無壓力地笑起來：“那我祝你明年的一月二十三日更開心。”

常青點頭：“好，你也記得明年的零點給我發祝福。”

天上又開始飄雨了。

坑窪不平的地上本來就濕漉漉的，白天一場雨留給地面的痕迹還未消失，地上深深淺淺的水坑還未幹涸，新的雨水又繼續補上來了。

常青的鞋子踩到好幾個水坑，她低着頭，專往那些不深又淺的水坑踩。

她問越嶼：“你覺得奇怪嗎？為什麼我不喜歡過生日，又什麼不會在媽媽的忌日難過？”

越嶼跟在她身後，踩過她踩的每一個水坑。

“這有什麼奇怪的，”他語氣平常，“這個世上隻有重要的某一天，沒有重要的某一個日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為你慶祝生日本身也是我想接近你的手段，你不喜歡過就不過了呗。”

“至于你母親的忌日，聽起來是一件很難過的事情，她離開的那一天很沉痛，可你母親已經離開很久了，她在天有靈也不希望你每年都有固定的那麼一天為她難過……”

常青停下腳步，她回頭看他，眼裡是他看不懂的情緒。

越嶼也定住，注視着常青黑漆漆的眼仁，沉默了幾秒改口道：“如果她希望的話，那你更沒必要為她難過了。”

常青沒忍住笑了。

她和越嶼真的是很像的人，不光是表面看起來像，骨子裡都是一樣的冷血無情，隻是越嶼冷漠得坦蕩，她卻要套上一層僞善的外殼。

她說：“你說得對，不過我媽媽的死和我生日有關系，我雖然不在乎她的忌日，可我沒法正常地過一個熱鬧的生日。”

越嶼又露出了他之前露出過的表情，那大抵不是同情，而是心疼。

她發現她真的越來越喜歡越嶼了，從兩人一個班開始，從越嶼開始招惹她開始，從他開始體貼她那些刻意藏起來的情緒開始。

浮于表面的暗戀愈演愈烈。

她真的心動了。

對常青這樣的人來說，真正藏于心底的傷口是不會表露給任何人看的，所有她親口撕開的傷口早已痊愈，所有的一切都是另有所圖。

“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這麼晚回去嗎？”

她臉上還在對越嶼笑，心底卻冷冷地看着這一切。

“收養我的是我媽媽的好朋友，她每年都給我過生日，零點一過就開始悼念她朋友，我不想那麼早回去聽她對我說一句生日快樂。”

她想，越嶼，多心疼我一點吧，也更喜歡我一點吧。

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們簡直是天生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