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兩個人面對面站立,對上眼後陳曆又避開她的視線,宋昭昭心裡的慌張忽然就跟回退的海浪似的,倒回了海裡。
她睜着一雙看似迷蒙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陳曆,問:“你幹嘛拉我走?”
居然還有幾分理直氣壯,陳曆被氣笑了。
當時分明是她卡在圍牆與車身的屁股之間進退兩難,一邊好奇地立在原地偷看,一邊又雙手緊緊攥住裙子,想走,腳卻跟粘了膠水似的拔不走。
這會兒她的裙擺上還留有剛才因緊張過度,攥緊布料留下的旋。
“非禮勿視,知不知道?”陳曆回過頭,視線從那兩處旋緩慢上移。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宋昭昭結巴。
“哦?”
陳曆像是聽到了個笑話,挑了挑眉:“你不是故意的,往犄角旮旯鑽什麼?那塊地方,如果不是想刻意做點什麼事,一般人也不會擠進去吧。”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宋昭昭心虛地别開眼,她當然不能承認是為了吓唬他,才看了這麼一出好戲,于是隻能揚聲反複強調:“意外,都是意外!”
陳曆見她梗着脖子嘴硬,無奈地點點頭:“行,意外。”
陳曆說完,場面突然靜了一瞬。
宋昭昭腦海裡浮現出剛才那一幕畫面,男男女女對彼此的身體有渴求,因而手不安分地在對方身上上下遊動,畫面最後停在了女生将手伸進男生的褲子。
緊接着,是一片黑暗。
明明想要盡快忘掉,但宋昭昭第一次在現場如此近距離地觀看男女生接觸、接吻,帶來的沖擊力實在太大,那些場景跟電影回放似的,在腦子裡不斷閃回,小細節也變得越發清晰。
陳曆的視線在宋昭昭臉上遊移,遠處的光将兩個人攏在一塊兒。
氣氛陡然升溫。
約莫過了兩三分鐘,眼看着她和陳曆之間的氣氛即将要陷入尴尬的沉默,宋昭昭腦子卡殼,忽地脫口而出:“陳曆,你有沒有和别人這樣親過嘴?”
連“陳曆哥哥”都不叫了,這回她直呼其名。
或許是因為,這一個問題,她不是以“妹妹”的身份去問,而是以一位女生的角度向他詢問。
話音剛落,宋昭昭也被自己的勇氣吓了一跳,她怎麼敢?怎麼敢這麼大膽且明晃晃地問出這個問題?
不過,她不打算收回。
圓月高懸,皎皎月色照得地面發亮,仿佛鋪上一層層柔光。
陳曆收斂笑容,注視着宋昭昭。
他的眼神太過嚴肅,盡管表面看來依舊是波瀾不驚的湖面,然而深不見底的湖水底部似乎在醞釀一場風暴。
宋昭昭咬了咬下唇,脊背僵直,迎着他的目光與他對視。
陳曆耐人尋味地哼笑了聲,問:“你對我的事情,好像很好奇?”
當然!
從初遇的第一面起,她就沒有停止過探索他,好奇心讓她堅持了三年之久,她在那些歲月裡隻摸到些細微末節,始終離他很遠。
除了知道他是個低調謙遜、寵辱不驚的人,知道他是個“做多過于說”的行動者,至于其他,她知之甚少。
高中的時候他注重學業,沒有談戀愛,也不打算交女朋友,那現在呢?
成年之後的他是否改變了自己的想法,抑或是,已經在大學裡找到心儀的女孩子?
實在是他的目光太過炙熱,宋昭昭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也覺得自己不該這麼直白地去詢問别人的隐私。她漸漸敗下陣來,不自然地咳嗽了兩聲,嘀咕道:“就問問嘛,你不願意說就算了。”
說罷,她提起腳準備離開這個靜谧、閉塞的小巷。
“沒有。”
在宋昭昭别過頭之前,陳曆率先給出答案,聲音沉而穩,語氣堅定。
轉身的身影頓了一頓,這會兒輪到宋昭昭吃驚,她半信半疑地問:“你該不會是……”她想問陳曆的性取向。
“不是!”
陳曆太了解宋昭昭這人的腦回路,幾乎在她擡眼的瞬間就猜到她想問的問題,當即揚聲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難道你有難言之隐?”
宋昭昭平時看過幾本小說,這會兒想象力拉滿,真誠發問,聲音落到陳曆耳裡,有幾分賤嗖嗖的意味。
“想什麼呢!”
陳曆毫不留情給了她一個腦瓜崩,收了力道,否則将她腦門彈紅腫,她又得皺皺巴巴、哼哼唧唧,脾氣上來了還不理人。
“嘶——”
“怎麼還打人呢!”
宋昭昭連連往後退了兩步,捂着腦門瞪陳曆,她剜了陳曆一眼,意味深長道:“該不會被我猜準了吧,不然你急什麼?”
這話簡直強詞奪理又沒有邏輯,陳曆佯裝撸起衣袖,作勢要給她多來幾個腦瓜崩。
宋昭昭見狀,轉身就跑。
邊跑邊大聲喊:“我說得沒錯啊,你喜歡女生,自身條件又這麼好,為什麼這麼多年都還是單身啊?我不信。陳曆,你是不是在诓我,怕我告訴蓮姨啊!”
心情飛揚,宋昭昭嘻嘻哈哈倒着跑,完全沒注意到對面來了一輛電瓶車,騎車的男人也沒注意看前面,哼着小曲兒往河畔遠眺。眼看着人和車即将撞上,陳曆心驟然一縮,來不及大聲喝止宋昭昭往旁邊靠。
他本來追一下停一下,跟宋昭昭鬧着玩,這會兒心急之下往前趕了兩步,單手捉住她的手腕,強勢地将她往懷裡帶,宋昭昭反應不及,慣性緻使她徹底跌進他的胸膛,兩人肌膚相貼,心跳開始加速。
天旋地轉不過瞬間,然而留給她的心動遠不止那一秒。
宋昭昭縮在陳曆的懷裡,詫異地微張嘴巴,眼波流轉,她想說“你弄疼我的手了”,可是話卡在喉嚨裡,怎麼都發不出聲。
心髒跳動得太快了,一直跳到嗓子眼,堵住了她全部想要說的話。
身後的電瓶車主人差點兒撞到人,車把手在他手中歪歪扭扭,他回過頭惡狠狠地瞪了兩眼陳曆和宋昭昭,氣勢卻不輸。
擦肩而過的瞬間,他擡高了聲音罵:“不長眼的狗東西,大街上玩什麼!”
差點兒釀成大禍,還敢惡人先告狀?
宋昭昭原先還沉浸在被陳曆“英雄救美”的戲碼裡,一句話直接讓她的怒火沖到腦頂,她急了,扯着嗓子跟他對喊:“就在街上玩,關你什麼事?你開車不看前面啊!”
“就玩,就玩!你才是狗東西,惡狗!”
她罵人可從來不輸,若不是陳曆使勁拉着她,她真想沖上去,将人從電瓶車上拽下來,拳打腳踢一番才解氣。
“呸!”那男人已經騎遠了,聲音還在巷子裡回蕩,“年紀輕輕不學好,一對狗情侶!”
“狗——情——侶——”
“他罵我狗?”
宋昭昭怒火中燒,如何都掙脫不開陳曆雙臂的束縛,氣急之後,她仰頭瞪着陳曆,嘴裡罵罵咧咧:“攔着我幹什麼!”
“他罵我們狗诶!他說我們是狗!”
“狗什麼?”陳曆比宋昭昭冷靜許多,聲音格外平靜地問出了下一句。
狗什麼?
宋昭昭長長呼出一口氣,靜了兩秒仔細回想,當她眼睛開始閃爍躲開陳曆,陳曆知道,她想起來了。
宋昭昭胸膛微微起伏,顯然沒有消氣,撇嘴道:“他亂講。”
陳曆啞然失笑。
他松開锢住宋昭昭的手,待她稍稍平靜下來,才輕輕拍了下宋昭昭的腦袋,同她叮囑:“以後在外面,脾氣不要那麼沖。”
“尤其一個人的時候,記得保護好自己。人家罵就罵了,罵兩句他又能得到什麼好處?沒受傷,沒吃虧,其他一切都可以不計較。”
“人身安全是第一重要的,宋昭昭,聽進去了嗎?”
陳曆知道宋昭昭并非不懂大是大非的人,但她的性子有時候會比較急,萬一在外面和别人起了争執,面對百斤大漢,動手肯定吃虧,若是對方人數多,打起架來她必然處于下風。
因此,他認真叮囑,仔細教誨,是希望她能學會冷靜處事,把安全放在第一位。
陳曆這一通話,也不知道宋昭昭聽進去多少,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眼神有一絲波動。
搭在她頭上的手,溫柔地揉了揉她的頭發,陳曆莞爾:“走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