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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空曠的白雪地,空氣清冽,閉上眼睛之後,她的嘴唇微微顫抖着,心裡的恐懼卻在沉默之中被一點點放大。
眼前一片黑暗,時間被拉得格外漫長。
宋昭昭閉着眼睛等了好一會兒,嘴唇并沒有如期覆蓋上另一瓣溫潤、柔軟的雙唇,那些不确定的情緒再一次翻滾上來。
是她誤會了嗎?
他隻是問了一句“那你想嘗嘗嗎”,就跟“今天你吃飯了嗎”一樣平常、簡單的問候,她卻在旖旎氣氛的簇擁中鬼使神差地閉上了眼睛。
或許,陳曆隻是見她心癢難耐,決定賞她一口喝的。
而不是她誤以為的偶像劇情節,譬如,通過接吻傳遞紅酒的味道。
宋!昭!昭!
逐漸清醒過來的她,更無地自容,宋昭昭在心底歇斯底裡地咆哮着。
宋昭昭!宋昭昭!知不知道自作多情真的很令人尴尬、下不來台啊!
嘴唇控制不住顫抖,一直往上蔓延,連帶着眼角眉梢的皮都開始扯動,宋昭昭搭在大腿上的手,狠狠掐了一把肉。
嘶——
宋昭昭微皺了下眉,她下起手來,居然還挺狠。
閉上眼睛之後,其他感官變得更敏銳,他們的呼吸交織在一起,她能嗅到鼻尖飄過來的淡淡的紅酒味。
還沒嘗到嘴裡,居然也令她微醺。
宋昭昭在心裡默念,倒數三、二、一,時間停止。
想象中的吻并沒有如期而至,她倏地睜開了眼睛。
近在咫尺的臉,那雙黑沉的眸子猝不及防與她對視,剛開始的第一秒鐘瞳仁微微輕顫,閃過一抹若有似無的慌亂,随即眨了下眼睛,很快掩飾好他的詫異。
陳曆眉目舒展開來,嘴邊噙着一絲淡淡的笑意。
那一刻,宋昭昭仿佛透過他的雙眸看到了白雪覆蓋的天地,天地安甯,她從其中看見了倒映出的澄澈的自己。
在這個靜谧而長久的對視之中,他們的眼中隻有彼此,這一認知讓她下意識屏住呼吸。
一曲終了,包廂内的音樂再次切換。
仿佛有一隻蝴蝶悄悄落在她的眼睫,宋昭昭微不可察地眨了下眼睛。
兩秒之後,陳曆的身子稍稍往後退了退,他伸出手,勾起食指輕輕地刮了下她的鼻梁,揶揄道:“想什麼呢。”
一觸即離的手指,她甚至來不及感受他的體溫。
随着他往後退去,噴灑在臉頰的獨屬于紅酒、令人沉醉的香氣也逐漸離她遠去。
擂鼓聲弱下去,驟然加速的心跳也逐漸趨于平緩,掐着大腿的手慢慢松了力道。
宋昭昭與他溫和的眸子對望着,臉不由微微泛紅,本想反駁他的話,卻因笨拙、遲鈍而一言不發。
她下意識咬了咬嘴唇,陳曆拿過桌面那杯紅酒遞到她面前。
“嘗兩口,不許喝多。”
誰都不知道她的酒量,也不知道她喝醉是否會耍酒瘋,未成年人也确實不該對酒有太大的好奇心。
陳曆理應如此管束她。
宋昭昭瞥了眼那杯酒,慢吞吞地接過來。
她低下頭,緩慢地湊近杯沿,先是深深地嗅了一口氣,紅酒醇厚的香味中浸泡着橙子清新的果香,很獨特,再嗅一次,這回隐約聞到蜂蜜甜絲絲的味道。
香甜的味道,宋昭昭想着熱紅酒應該不會難喝到哪裡去,于是貼住杯沿,喝了一口。
溫熱的液體順着喉嚨,流暢地滑了進去。
在陳曆的注視,哦不,應該說是監督之下,她不敢喝多,隻能乖順聽話地淺嘗辄止。
也幸好她沒有叛逆地往嘴裡猛灌,隻是那麼一口,她差點兒反胃地嘔了出來。
砸吧了兩下嘴之後,宋昭昭痛苦地皺起眉,表情誇張地将嘴角拉成一條直線,不可置信地望向陳曆。
心想你能不能對自己好點?就喝這?還怕我和你搶啊?
陳曆嘴角微揚,眼底含着若有似無的笑意,故意詢問口感:“好喝嗎?”
宋昭昭皺着鼻子,眉頭緊鎖,神情難得認真嚴肅。
确實很難違心地說出誇贊的話。
她可是喝奶茶要喝七分甜,吃蛋糕要加雙層奶油的甜食愛好者,面對這麼一杯酸酸澀澀、甚至餘味有點發苦的紅酒,屬實不願意再嘗第二口。
她把杯子放到大理石桌面,推了回去。
“你喝吧。”
說這話時,她忍不住在内心翻了幾個巨大的白眼,且當她是山豬吃不了細糠吧,這熱紅酒誰愛喝誰喝。
她背過身去,假裝因這杯熱紅酒失望,暗自長舒了一口氣。
幸好,幸好陳曆并沒有追問她為什麼閉上眼睛。
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電影院那對親吻得難舍難分的情侶,她想,應該隻有相愛的人才可以接吻吧。
單相思,是不可以的。
-
桌面擺放的小食和鹵味從進門到現在都還沒人動,宋昭昭心不在焉地套上一次性手套,彎下腰開始哼吭哧吭哧啃鴨脖。
KTV自制的鴨脖,辣味比外面連鎖店的更淡些,大概是照顧到附近居民的口味偏清淡。
鴨脖的肉質細嫩有嚼勁,宋昭昭連續啃了三四個,覺得不過瘾,吐掉骨頭,又拿起桌上的薯條。
她抿了抿唇,狀似不經意地偏過頭,說:“晚上吃飯的時候,有人給你發了消息。”
陳曆的視線投過來。
閃爍的霓虹燈球越過他們的頭頂,絢彩的光刺得他們同時眯起了眼睛。
“當時我正在看你的朋友圈,消息突然彈出來,本來想把它劃走,結果不小心點了進去。”嘴裡的薯條有點索然無味,她快速咽下去,小聲道,“我不是有意看你和别人的聊天記錄,對不起。”
“誰的?”
“啊?”宋昭昭遲鈍地應了聲,望向他,反應過來他問的是點開了和誰的聊天對話框,立馬回答,“施岑雅。”
撇過一眼的名字,虧她還記得。
陳曆漫不經心地靠着沙發,淡淡地“嗯”了聲。
就這?
宋昭昭不可置信陳曆的反應居然這麼平淡,他不生氣或者猜疑嗎?
她繼續換回鴨脖,比起淡然無味的薯條,鹵過的鴨脖,吃到嘴裡至少還能嘗出點辣味,此刻她急需重口味的食物轉移自己雜亂無章的思緒。
她嚼着肉,見陳曆反應平淡,偷偷看他一眼,問:“她是你同學嗎?”
“不算。”
陳曆邊掃面屏幕的二維碼,邊回答:“我在一班,她是二班的,不過有些公共課兩個班級一起在大教室上,再加上教學老師都是同一個,平時班級之間聯系還挺多。”
“哦——”
宋昭昭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早聽聞大學課程和教學方式與初高中天差地别,原來還有合上的公共課啊。
她繼續追問:“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我跟她都是團支書,在院系裡也擔任了部長的職務,有些老師分派下來的任務需要共同完成,自然而然就認識。”
聞言,宋昭昭眉頭擰得好似歪七扭八的蝴蝶結,啃鴨脖的速度不知不覺慢下來。
同為班幹部,又要合作老師下來分配的任務,想必平時接觸的機會不少。相處的時間多,彼此之間更了解,或許女生對他……
有好感才會主動給異性發自拍照,分享平常的生活吧。
宋昭昭神色黯淡,但她自知不能表現出太過低落的情緒。于是清咳兩聲,掩下那一閃而過的失落和難過,故意擺出大大的微笑,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朝他擠眉弄眼。
演得并不自然,甚至能一眼瞧出她的難過。
陳曆掃完二維碼後,朝她淡淡地睨了一眼。
英挺的眉頭下意識皺了下,他闆着臉,鼻息都加重了,問:“想問什麼?”
宋昭昭笑吟吟道:“隻是同學關系嗎?她長得很漂亮诶,你難道沒有……”
話斷在此處。
起初還能假裝不在意,當作隻是普通朋友去八卦,可是他陰沉的眸子盯着她,視線無波無瀾,神态格外平靜,反倒襯得她像個自導自演的小醜。
于是,這場戲她演不下去了。
為了緩解尴尬,宋昭昭隻好擡起手往嘴裡胡亂塞着鴨脖。
包廂内的音樂切了一首又一首,都是她精心挑選的,這會兒流淌的音樂鑽入耳朵裡,牽動着神經,宋昭昭的太陽穴開始突突地跳。
靜了會兒,身側傳來一道冷冷的聲音:“宋昭昭,你不是第一次問我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