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昭閉着嘴不說話,滿心忐忑。
三年前,她在公園撞見他的朋友哭得傷心欲絕,他安安靜靜坐在一邊聽人哭訴,為人排憂解難。
當時她年紀更小,處理事情不全面,内心别扭,轉頭就走。
後來還是他主動拉住她解釋,她才得知真相,沒有因為誤會而拉開兩人的距離。
三年後,兩張态度模棱兩可的照片,又一次令她心裡吃味,她明明很在乎,卻要嬉皮笑臉地假裝八卦,去探聽他對女生的态度,追問他們之間的關系。
這幾年她處理的方式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宋昭昭晃了晃腦袋,燈光照得人有些恍惚,但她仍嘴硬:“之前那個女生是你從小到大的朋友,可她不是啊。”
“讀高中的時候,你一心一意想着學習,但現在你已經如願考上自己心儀的大學了。”
說到後面,語氣漸漸低下去。
她扭過身低垂下頭,假裝聚精會神地啃着嘴裡的肉。
聽罷,陳曆深深地看她一眼,鼻息間發出輕哼,道:“你都看了她發的照片,那你不想知道我的回複嗎?”
宋昭昭啃着鴨脖,眼皮都沒擡一下。
陳曆端坐身子,滑動手機屏幕,連續點了好幾首歌,退出後點開微信。
果不其然,在他剛打開微信界面的同時,埋頭一聲不吭的宋昭昭終于皺了下鼻子,她别過頭,目不轉睛地盯着陳曆。
“你回什麼了?”
陳曆拿起話筒,把手機放在沙發上推至她身側,修長的手指在沙發上敲了兩下。
他迎着她的目光擡擡下巴,懶洋洋地說:“自己看。”
說罷,他挪回目光,視線鎖定正對面的屏幕。
宋昭昭表情滞了一瞬,眼睛飛速轉動着,看看陳曆的側顔,又看看躺在她身側的手機。屏幕亮着,她隻要點開,就能看見他們之間談話的内容。
可這些内容屬于他的隐私。
腦海裡的兩隻小人在瘋狂打架。
其中一隻覺得既然陳曆願意跟她分享,說明發的内容無傷大雅,她大大方方看就好了。另一隻則覺得她現在沒名沒份,頂多屬于他的鄰家妹妹,她不能仗着他性格脾氣好,開始管天管地,管起他的交友,行為屬實越界了。
各有各的道理,宋昭昭一時定奪不下來,她再次看向陳曆,如果此刻他能對她點點頭,那她就拿起來看。
視線挪過去,後者并沒有看她,他不動聲色地盯着屏幕,拿起話筒準備唱歌。
宋昭昭垂下眼睑,正要伸出手拿過手機時,屏幕熄滅了。
她伸到半空中的手,頓在原地。
隻是那麼一瞬間,她做好決定。
宋昭昭觸碰到手機,手指輕輕地摩挲了兩下,繼而指腹按着屏面把它推回到陳曆身側,搖頭拒絕:“我還是不看了。”
息屏或許是天意。
即使陳曆對她沒有秘密,她也應該有分寸,不能仗着他人好而得寸進尺。
陳曆笑了笑,沒有第一時間拿回手機,而是在音樂前奏流淌出來前,他忽然輕聲問她:“宋昭昭,你是不是想問我有沒有談戀愛?”
拐彎抹角地詢問了很多關于施岑雅的事情,卻不敢問出最想問的問題。
真是個膽小鬼。
音樂起,他似乎并不期待宋昭昭的回複,緊握話筒開始哼唱。
宋昭昭小幅度直起身,後脖頸逐漸緊繃。本身聽到他的問題時,宋昭昭就被打了個手足無措,現在聽見陳曆唱歌,她更是坐立難安。
因為這一回,她聽見陳曆唱的歌是——
《淚橋》。
她取下一次性手套,如坐針氈地聽他唱完整首歌,視線盯着屏幕上的歌詞,在心底小聲地跟唱,實際餘光頻頻瞟向陳曆。
她的腦子已經亂成一團,仍舊沒有想明白為什麼他要唱這一首歌。
最最難解答的,應該是他唱歌之前,為什麼會問出那個問題,他的回答又是什麼?
為什麼戳穿了她的心事,卻假裝無事發生一般自顧自唱歌?
宋昭昭閉了閉眼睛,搭在腿上的手指無意識地揪起毛衣一角,有一搭沒一搭地摳着,似乎想借此轉移緊張情緒。
他不回答,她的心上始終吊着一把懸而未決的刀,随時可能斬斷她所有的情絲。
一曲終了,陳曆舉着話筒望向她,薄唇輕啟。
世界在這一刻變得很安靜。
她聽見他清冽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了出來,輕飄飄幾個字,每一字都混着音響,在她心頭沉重地敲擊着。
他問:“這個答案對你很重要嗎?”
重要啊。
怎麼不算重要呢?
她十幾歲的年紀,有且隻有喜歡過一個人,她對他一見鐘情。
午夜夢回時仍然能夠想起那天,她迎着夕陽跑過一個上坡,眼睛忽然捕捉到穿着白衣的少年立在風光路盡頭,他粗壯的手臂旋開礦泉水瓶的蓋子,仰着頭猛灌下一瓶水。
陽光下,他上下滾動的喉結宛若牽引繩,連帶着她也不自覺吞咽了兩下口水。
她自知年歲尚小,對于感情的認知過于淺顯,未成年早戀被父母老師明令禁止,她也始終不敢邁出第一步。
隻是……
隻是她怕自己慢一步,可能會永永遠遠地失去他,所以總是以拙劣的方式旁敲側擊。
宋昭昭垂下腦袋,故作輕松地聳聳肩。
“好奇而已,你愛說不說。”
實則,她在心裡痛罵了自己一百遍,膽小鬼,宋昭昭你是個膽小鬼!
明明很喜歡,也同樣想得到他的喜歡,卻總是差那臨門一腳,怯懦地縮回所有勇氣。
見她沉默,陳曆收回手機。
跳過他的問題,下一首歌又開始了。
包廂裡氣氛有點微妙,又有些怪異,他扯了扯嘴角,想起出門之前給施岑雅發的消息。
斟酌措辭之後,顯得有點官方。
【雪景很漂亮,感謝分享。以後請不要給我發你的自拍照,謝謝。】
施岑雅估計被他冷淡的語氣給傷到了,很不甘心地回:【為什麼?難道我不漂亮嗎?】
陳曆:【并沒有。】
施岑雅當即給他撥了一個語音電話過來,陳曆将手機放置在一旁,任由鈴聲響了很久,自行挂斷。
手機開了震動,鈴聲斷後,桌面接連震了起來。
【我一開始隻是想和你分享雪景,後來一想,今天我化了美美的妝,要是都沒人看見,豈不可惜,所以順手把自拍照發給了你。】
【……】
【算了,我撒謊了。】
【其實我想找你聊天,但不知道該如何開啟話題,挺莫名其妙的,我居然有點想你。】
陳曆依舊很禮貌:【請别發給我了,謝謝。】
想了想,補上一句:【小朋友看見了會傷心,她并不好哄。】
施岑雅在這條消息中捕捉到重要的信息,女人的第六感讓她猜到陳曆口中的“小朋友”應該是對他而言很重要的人。
她問:【她是誰?】
消息在此處戛然而止,陳曆并沒有回答她的消息。
他側過頭,看了眼垂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的宋昭昭,嘴角彎了彎,說:“困了,回家睡覺。”
“啊?”
宋昭昭猛地擡頭,她的目光在陳曆和桌面擺放的鹵味上徘徊,還有好多沒吃完啊……
“還想吃?”陳曆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
宋昭昭果斷地點點頭。
“那叫服務生來打包。”說着,他伸手摁下了頭頂旁邊的響鈴。
等待服務生打包的時間裡,宋昭昭裹起羽絨服,乖巧地把拉鍊拉到頂端,露出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
陳曆站在包廂門口,接過服務生遞來的塑料袋,朝她招了招手。
“回家了,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