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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陳曆淩晨五點半就起床了。他簡單洗漱後,從風光路出發,繞着綠道跑了整整六公裡。
自從上了大學,沒有強制跑操的要求,很多同學疏于運動,成日端坐着上課、打遊戲,年紀輕輕,腹部下方堆積脂肪,像是套了一圈遊泳圈,大有向啤酒肚發展的趨勢。
陳曆生來身強力壯,精力旺盛,從七八歲開始打籃球、網球,遊泳、跑步,一項不落。不通過鍛煉将精力消耗掉一部分,他很難靜下心完成接下來整天的安排。
更何況跑步有益于人鍛煉身體,強健體魄,他高中畢業後一直保持着運動的習慣。
除非刮風下雨,不方便出門運動,否則他幾乎每天早起,雷打不動地跑個幾公裡。
跑完回家的路上,他順手捎了早飯。
回家後發現董蓮已經起床,正在陽台晾曬衣服,動作不緊不慢的。陳曆順口問了一句:“媽,你今天不上班嗎?”
“調班了,今明兩天休息。”
“嗯。”陳曆用随身攜帶的毛巾擦了一圈脖子,問,“我帶了早飯,燒賣、肉包、粽子,豆漿和牛奶,您喝哪個?”
董蓮探出腦袋,說:“都行。你先吃,我曬完衣服就過來。”
陳曆跑完步,确實有些餓了,便順勢坐下吃了兩個包子,吃完後鑽進浴室洗了個澡。
男孩子洗澡快,十幾分鐘輕松搞定。
頭發吹得半幹,出浴室時被董蓮抓住,免不了一頓唠叨:“頭發怎麼不吹幹呢?這幾日氣溫忽高忽低的,小心感冒。”
“别仗着年輕就不把身體當回事,小心老了頭痛。”
“沒事。”陳曆回卧室拎了件外套,“媽,我出去會兒,中午不回家吃飯了。”
“去哪兒啊?”
董蓮起身送他,視線随着他的身影在客廳來來回回轉動。
“回趟學校,很快回來。”
“高中嗎?回去有什麼事?”董蓮望向陳曆,見他點了點頭,随即囑咐道,“既然是去高中,要不要順便看一下昭昭,給她帶點愛吃的零食。”
陳曆穿好鞋,随口應道:“看情況,不一定有機會。”
話雖是這麼說的,但陳曆出了門就直奔超市。在裡面挑挑揀揀數十分鐘,買了滿滿一袋零食。
薯片、夾心餅幹、小麻花、巧克力……裝的全是宋昭昭愛吃的。
買完零食,陳曆又打車去了花店。
今天他回高中母校,主要目的是去見一見當初的英語老師兼班主任——餘菲。
餘菲今年四十五歲,雖然是和他們爸爸媽媽差不多的年紀,但她身上全然沒有中老年人的固執與保守,她幽默開朗,為人和善,熱衷學習新鮮事物,跟上時代潮流,和同學們之間交流幾乎沒有代溝。
作為班主任,她可謂盡心盡力,班裡同學的大事小事,能幫得上忙的她從來不推辭。
當年陳曆高考填報志願,餘菲給過不少意見。後來他被政法大學錄取,餘菲主動委托在這所學校教書的表弟多加照顧。
陳曆是個記恩的人,畢業這麼多年,每次回家但凡得空,都會回來見一見餘菲。有時候幾個同班同學相約去老師家做客,有時候就拎一束鮮花回學校和她唠嗑。
四月底,當初的同學們都還在大學讀書,分散在天南海北,陳曆沒有同伴陪同,隻得一人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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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曆讀高中時,作為優秀學生代表,早就被校門口的保安熟識。再加上畢業後這幾年,他經常和同學們組團回學校看望老師,刷臉的次數多了,對方早将他銘記于心。
以至于今天陳曆還沒走到校門口,保安大爺就已經早早叫出他的名字。
“陳曆,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大爺。”陳曆微微一笑,向大爺走了過去。
“我記得你在外省讀大學吧,還沒到五一假期呢,怎麼回來了?”
“哦,回家取資料,順便來看看老師。”陳曆身穿白衣黑褲,長得溫文爾雅,一副清清爽爽的好學生模樣,笑起來尤其讨人喜歡。
“這樣啊……”
保安大爺見着他,眉眼帶笑,熱情地拉着他話了一會兒家常,直到上課鈴打響了才放他進去。
“别去教學樓晃悠啊,學生們在上課,要是被哪位老師發現我放人進來,告到領導那裡去了,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大爺悄聲提醒他。
“放心吧,我不亂跑。”陳曆走出保安室大門,從兜裡掏出一包煙遞了過去。
這包煙是他昨天新買的,隻當着陳國平的面抽過一根。
大爺以前每次放他和同學通行,大家都想給大爺送些好吃的表示感謝。
可是大爺不收。
他笑眯眯地摸着他的胡須,偷偷摸摸道:“你們要真感謝我,給我遞兩根煙就行。”
話音落,同行的夥伴當即去校門對面的超市買了兩包全新未拆封的煙,藏在衣袖裡送了過去。
大爺擺手,不肯多要。
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大爺的老婆在意他的身體健康,上了年紀之後不允許他多抽煙,可這煙瘾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戒掉的,若是在保安室放上一整包煙,他閑來無事,沒半天就能抽完。
鑒于大爺本人自律性較差,所以他不拿整包煙,隻取一兩根放到鼻尖聞聞味。
挺久遠的事,陳曆一直記着。
他遞完煙,貼心地提醒大爺:“抽煙有害身體健康,記得不宜多抽。”
說罷,陳曆朝他點了點頭,往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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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離開高中校園多年,但再次回來,裡頭的一花一木、一草一樹仍舊令人感到十分熟悉、親切。
陳曆沿着記憶中那條小道,快步往操場的方向走。
每學期開學,宋昭昭都會主動給他發一次課表,他沒記錯的話,周五上午第四節,她應該是在操場上體育課。
果不其然,陳曆走到操場入口時,發現偌大的紅色塑膠跑道上站立着四個班級的同學,體育老師正抱着點名冊點名。
陳曆抱着花、拎着零食、甜品,沒穿校服,站在四下無人的操場入口,未免過于顯眼。
他左右張望了下,多走了兩步,進入看台底下的器材室。
器材室沒有鎖門,空蕩、昏暗的房間裡堆放着跳高墊、排球、籃球……陳曆繞過器械,把手中的物品小心有序地放置在一張木桌上。
器材室的白牆正對跑道,左右兩端各開了一扇窗,四四方方的,有光從窗戶漏進來。
陳曆眯了眯眼,三兩步走到窗前。
一米八幾的身高這個時候剛剛好夠用,不用踮腳,可以從這扇小窗戶平視出去。操場上同學們的一舉一動,全都清楚地落入他的眼中。
體育老師點名完畢,各個班級開始進行拉伸活動。
陳曆的視線環視一周,立即捕捉到站在左邊隊伍第二排,微低着頭和身側女生說悄悄話的宋昭昭。
她們旁若無人地說話,女生講得繪聲繪色,宋昭昭時不時被逗樂,她又不敢放聲大笑,肩膀一抖一抖的,憋得十分辛苦。
然而沒笑多久,就被體育老師逮住了。
身旁的女生能屈能伸,不反駁,立馬笑嘻嘻認錯:“我錯了,我錯了,老師,對不起!我們保證不說話了。”
陳曆定睛一看,那位嬉皮笑臉的女生他好像認得。
宋昭昭的好朋友——陳蓓。
他記得之前宋昭昭一家還住在風光路的時候,陳蓓來過好幾回,每次兩個人躲在卧室,一待就是一天。
陳曆總是疑惑,女生之間會有那麼多可以分享的秘密?
剛認識沒多久,他就聽宋昭昭聊過幾回她這個朋友。陳曆對她的印象是——
行事乖張、不受拘束,是個很有思想的女孩子。
後來,他們因為一次意外,在宋家的客廳裡打過照面。
那天,陳蓓與宋昭昭正聊到最近追求她的男孩子,話題聊得火熱,她正在興頭上,講得口幹舌燥。
從卧室裡出來倒水喝,正巧撞見前來送董蓮親手制作的棗糕的陳曆。
陳蓓見到陌生人完全不懼,沒有大叫大嚷,反倒鎮定地、直勾勾地盯着他,問:“你就是陳曆?”
陳蓓能問得這麼熟稔,必定早從宋昭昭口中聽過他的名字。
陳曆眼神微眯,點頭。
得到他肯定的答複,陳蓓眼睛一亮。
她三兩步走上前,禮貌地做起自我介紹:“你好,我叫陳蓓,和你一個姓。我是昭昭的同桌兼好朋友。”
彼時,他們之間隔了三拳左右的距離,有點超過陌生人的社交範圍。
不過,他難得沒有往後退步。
陳曆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将手中那盤棗糕遞了過去,語氣依舊平淡:“這是我媽做的棗糕,你帶進去和昭昭一起吃吧。”
陳蓓沒接棗糕,反倒細細地打量了他一番。
視線從頭掃到腳,再從下往上移,直至四目相對,她肯定地點了點頭:“真是挺帥的,難怪……”
話音戛然而止。
她在陳曆疑惑的目光中勾了勾唇角:“你自己怎麼不進去送?”
陳曆望着她,沉默不語。
四目相對,陳蓓似乎想從他的眼神中讀出點什麼。可惜他的眼眸冷淡如一潭平靜的水,無風無浪,隻能照見她探究審視的表情。
陳蓓無趣地撇了撇嘴。
兩人都在試探。
最後還是宋昭昭見陳蓓去倒了那麼久的水還沒回來,推開房門一看——
客廳裡,陳蓓居然都和陳曆搭上了話。
宋昭昭如臨大敵,慌忙跑出來,對着兩張風輕雲淡的臉微笑,左看看右瞧瞧,頭甩得像個撥浪鼓。
她生怕陳蓓說漏了嘴,趕忙接過棗糕推陳蓓回房間。
陳蓓也不反抗,走到卧室門口了回過頭,半開玩笑半認真問道:“帥哥,你真不和我們一起玩嗎?”
宋昭昭反手把她推了進去,望向陳曆,讪讪地笑:“你别搭理她,她開玩笑的。”
一起玩?
陳蓓看起來不像缺玩伴的樣子。
一個拉伸活動,不是和宋昭昭說笑話,就是和後排的男生拳打腳踢,體育老師一記眼神殺過來,她立馬變臉,擺出恭恭敬敬、乖巧聽話的表情。
裝模作樣。
陳曆淡淡一笑,視線從陳蓓挪到宋昭昭身上。
宋昭昭性格内斂細膩,沒有陳蓓大大咧咧,跟着老師認真做拉伸運動,注意力卻時不時被陳蓓拽走。
旁觀一場大戲之後,抿着嘴偷偷笑。
她一直很乖順。
陳曆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直至換了好幾個拉伸動作才恍然回神。
他清了清嗓,掃視隊伍。
終于捕捉到從一開始就發現的異常之處。
他看見從拉伸活動開始,站在宋昭昭左後方的一位男生無時無刻不在偷瞄她,注意她的言行舉止。
她笑,他也跟着嘴角上揚。
她說悄悄話被老師逮到,他便制造噪音提醒。
這個年紀男生女生的心思都太好猜,尤其是當老師一聲令下,以班級為單位開始繞操場跑圈,班裡的同學齊心協力把剛剛那位男生往宋昭昭所在的方向推。
男生一邊抗拒着往後退,一邊卻偷看宋昭昭的反應。
眼角眉梢盡是遮不住的笑意。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生理、心理逐漸發育成熟,随着荷爾蒙的變化,對異性産生好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宋昭昭漂亮、可愛、溫和,被人喜歡和追求再正常不過。
陳曆的目光從男生身上收回,再次投向宋昭昭的方向。
當事人跑在隊伍前面,對身後男生們的操作一概不知。
反倒是跑步時不安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的陳蓓率先發現背後的動靜,她偷笑着瞧一眼男生,再意味深長地回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