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不僅是雷雨,還有一個淋了雨後宛若鬼魅的楚桃,回廊幽曲,一個似鬼可臉上表情比鬼還凝重的人,帶着滿天的陰風出現,着實吓人。
“我要審北狄的暗探。”
楚桃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池應清卻聽懂了,他擰着眉揮退了小厮,正要思索措辭拒絕。
“我要提審你們指控楚明盛的線人,”楚桃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要求後,抛出了交換條件,“李冼是我的人,我隻問一句話,得到答案後就支持楚明齊。”
這次池應清回答得很快:“可以。”
無他,實在是楚桃的條件太過誘人了!
為了讓買主得到滿意的答案,池應清無視了帝宮門前李和全的與秦王劃清界限的敲打,帶着楚桃去到了楚明齊殿中。
靠着池應清刷臉,兩人沒有等楚明齊傳召就進了大殿,殿内當中挂着的是幅《漁樵問答圖》(注1),案桌上擺着的也都是些淡泊名利的詩集,整個大殿空得厲害,全然不像一位皇子該有的規制,不過這些楚桃并沒有閑心關注這些,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殿内主仆的争執上。
“殿下,良藥苦口,您還是趁熱喝了吧?”
“有什麼好治的呢?”劇烈的咳嗽一聲接着一聲,然後是一句低不可聞的輕歎,“反正我的病,是治不好的,因為有人不想讓我好……”
最後還是池應清出聲打斷了藥碗在兩人之前的推搡,聽了二人來意後,他終于端起藥碗一口喝盡了其中的苦藥:“方儀,帶公主過去。”
陰暗的地牢窄□□仄,裡面的設計處處讓人深感不适,但這本就是有意為之,不過方儀覺得今天的地牢似乎讓人更加不舒服些。
他走在楚桃前面,打開了最裡面的一間牢房的門鎖,好心提醒道:“這人吃了吐真劑才能老實一會,不過馬上藥效就要過去了,公主有什麼要問他的話就快點問吧,我在外面候着,公主盡可放心!”他說完打了個寒戰,出去了。
楚桃看着地上吃了吐真劑的北狄探子,頭發花白的中年男人倒在地上不知死活,但是蹲下湊近就可以聽見,男人嘴裡喃喃着造孽之類的話。
連日的審訊和帶有緻幻藥效的吐真劑明顯讓男人吃了不少苦頭,楚桃也是蹲下來才發現自己居然認識此人,唐也,景帝曾經的花鳥使。
還有問的必要嗎?楚桃恍惚了片刻,聽見自己幹澀的聲音響起,居然像是從粗糙的巨石裡擠出來的一樣,他揪着唐也的領子将人拎起:“我問你,第一次替北狄送信是什麼時候?”
吐真劑侵蝕了男人的大腦,唐也啊了半天才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詞語來:“景和……三年……”
景和三年,楚桃出生的那年,也是季家“謀逆”被誅全族的那年。
楚桃控制不住地加重了手下的力道,幾乎将癱軟的男人提了起來,這時候他的嗓子已經不是喑啞了,每吐出一個字都像是要耗盡他的全部力氣一樣,短短一句話卻字字破音:“那信說了什麼?!”
唐也四肢無力地掙紮着,破風箱一般的嗓子卻急促地嗬嗬喘着粗氣:“不……不知……”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否定答案,楚桃閉眼嘗試平息自己的情緒,父皇的花鳥使在景和三年替北狄傳信,同年季家就因為與西金共同抗狄被扣上了叛國的罪名,會是巧合嗎?
他從前以為母族遭受如此大劫,是西金或者北狄故意攔截了祖父傳信回楚導緻的,而現在證據似乎指向了新的可能——他的父皇才是操控一切的幕後黑手。
楚桃離開地牢,大腦亂成一片,他沒有辦法去理性地思考,但同時也沒有辦法不思考,隻能麻木、機械地在小花園裡走了一圈又一圈,任憑各種思緒一遍遍攻擊他的大腦,直到力竭跌跪在地上,才停止了這種幾乎自虐的發洩。
楚桃感覺自己好像要被繁雜的情緒溺死,直到那個溫暖的聲音出現:“小桃!”
趙觀南找到楚桃的時候心跳都停了片刻,不是說去帝宮打探消息很快就回嗎?可是突然變了天,下着這樣大的暴雨還不見人就算了,她去帝宮接人卻被告知公主頭暈早就回去了?
回去了?去哪她怎麼不知道?不僅她不知道,就連應該在楚桃身邊跟着的朱夏都不知道主子的去向,趙觀南瞬間頭嗡的一聲,擔心的怒意裹着自責給她的腦袋狠狠來了一下,她好像也頭暈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