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桃單膝跪地,用一隻手撐着地面才不至于讓自己摔倒,他捂着額頭緊閉雙眼,青筋暴起的手掌下的眉毛更是擰成一團,但不知是因為劇烈的頭疼還是某種猜想的浮現……
景帝為什麼不願意聽?是因為他早就知道了南楚有着北狄的内奸?楚明盛背後站着的其實是他們的父皇?
種種問題在楚明齊、池應清、楚桃三人腦海中飛速閃過,南楚的内奸居然是南楚的皇帝,多麼荒唐可笑的猜測?可它又确是排除千萬種不可能之後唯一的可能,所以楚明齊臉色灰敗,池應清一臉憤恨!
楚桃當然也同樣震驚和不願相信,可他又忍不住去想,如果景帝早與北狄勾結的話……是多早之前呢?
他貴為一國天子,已經富有四海了,還有什麼必要去通敵叛國呢?
除非,有人威脅到了他的至高無上。
砰——
把楚桃從紛繁複雜的思緒中叫醒的,是一隻薄胎瓷碗刺耳的碎裂聲,随之而來的帝王怒斥:“吵吵嚷嚷的,像什麼話!北狄的使團那麼多雙眼睛盯着呢!一個兩個的,也不嫌丢人?”
“李和全!叫他們滾回自己宮裡反思!”
老太監夾在中間臉上滿是為難,又不得不好言相勸:“兩位殿下、左相大人,回去吧,聖上近日為兩國議和之事已經夠操心的了,諸位不如等聖上心情好些了再來……”
楚明盛發出一聲不輕不重的哼聲,率先甩袖離開了,隻要父皇不見楚明齊就行,至于見不見他,端王殿下倒是并不在意。他臨走時還不忘拍了拍池應清的肩膀:“相爺,想想清楚吧!”
池應清沒有在意二皇子的奚落,而是突然伸手扶住了身邊的楚明齊:“殿下,你怎麼了?”
李和全這才看見楚明齊蒼白的臉上正隐隐滲出汗意,然後越滾越大,随着他身體無意識打擺的動作砸落地面,要不是池應清及時伸手,秦王殿下就要倒在地上了!
“殿下!”老太監這一聲差點吓出破音,忙叫旁邊的小太監快來搭把手,幾人手忙腳亂這才一起扶住了已經站不穩的楚明齊,“殿下這是舊疾發作了,快去請戚太醫來!”
李和全叫手下機靈的小子趕緊去請楚明齊的專屬太醫,戚太醫擅長解毒,他嘴上雖然說着是舊疾發作,但宮裡人都心知肚明,楚明齊的舊疾複發其實多是由餘毒未清,再加上心情激動導緻的殘毒攻心。
這時,普通的解毒丸壓制不住毒素,楚明齊就會産生頭暈、惡心等症狀,若不及時搶救,很快就會劇烈咳嗽,咳到吐血而亡。
老太監一會叮囑着什麼:“酷暑潮熱,殿下注意防暑。”一會又罵着伺候楚明齊的奴才不夠盡心,路過的神佛都被他安了個白吃香火的名頭,但就是絕口不提景帝和楚明盛,直到小太監們擡着轎辇送大皇子回去,李和全這才松了口氣。
他轉頭看見一旁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池應清,心裡打了個突,南楚所有的官員裡,他最害怕的就是這位面冷心狠的年輕宰相了,他跟在景帝身邊見過不少人,也親手幹過不少龌龊事,卻是頭回見到對自己同樣狠辣的人。
李和全揣着手,臉上的擔憂自然而然地換成了關切的笑容:“秦王殿下的身子骨不好,聖上讓大人去王府教棋,原本是想借對弈之玄妙幫殿下凝神靜氣,沒想到居然是好心辦壞事!”
他歎了口氣,唏噓道:“今日看來,秦王的身子居然越發不好了,也是命吧!大人這些日子真是費心了,眼瞅着就要下雨了,想來連日的酷暑也能消解幾分,秦王的身子大抵能好些!夏日急雨多難路,老奴叫人備傘侍奉大人,您也先回去吧?”
池應清說了聲多謝公公關懷,他接過油紙傘,卻沒讓小太監跟随,也沒有立刻就走,而是站在帝宮高聳的台階上,擡頭直面滾滾的黑雲,确實是雷雨将至!
身後是李和全指揮着小太監檢查帝宮各處台基螭首、屋頂瓦壟的嘈雜,而身前卻是居高臨下、一覽無餘的寂靜——帝宮之前的空地,站的是天子禁軍,這裡除了帝王所有人不許行徑,來往的太監宮女隻能繞行,池應清看穿了眼,也隻能看見零星角落有少數宮人走動。
不過,所有人都低着頭步履匆匆,隻有池應清一人立在天地之間,擡頭見君。
狂風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左相大人為了方便今日狩獵,沒有再穿平日慣穿的長袍,而是改穿了一套文武袖衫,左邊寬大的衣袖在背在身後,被卷地的大風吹起,仿佛雄鷹左翼。
可惜,隻有左翼,南楚的左相,是個被折了半邊翅膀的丞相。
池應清立在那裡,仿佛站了很久,又仿佛隻是一瞬,他站得腿酸腰乏,可身前身後的景象卻沒有任何變化,天色越來越昏暗,飛沙走石催促着他快些回去,可不想行至半路,半空突現一道閃電,宛若遊龍般穿過整片天空,從天邊眨眼間就突在了眼前。
“誰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