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一顆石子被丢進輔水之中,激起的波紋擾過河面一對鴛鴦起伏徐徐起伏……日方有落,所以陽光将将懈怠為金黃色,雖不似正午白熾晃目,但依然明亮。明光下,簡應與子烏兩人在滿是荻花垂穗的河岸邊行走。
老鸹落于兩人前路,在河岸淺水淤泥中翻扒啄食,一會兒,又一隻老鸹落于河灘,比鄰尋食。自兩人正時節相識已近四月,距子烏行冠禮不過幾天了。那日從嬴射姑家中不歡而散後,銅蟲的委屈、子烏自身的意願,還有大夫從籲的開導與風方公子當車的告誡,這四者時時糾纏在子烏心中。兩個月來,每當獨自一人時,子烏思緒很難不回想起這其中某一者,但隻要想起一者必然連帶牽扯着其他幾者,千頭萬緒,越理越亂,不理也亂,亂使心煩,煩則欲想,想必更亂……其實對于子烏而言,難以兩全的不過是私心偏愛,撇開情感并不難權衡,子烏心底應該也曾浮出過答案,但比較利害的正解并不是他情感想要的,所以他索性拖着此事,遲遲不表态度。然而縱使人心可以永固,上天自會逼人決策。随着冠禮一日複比一日更近,子烏心中由肩負社稷而感受的焦急一日複比一日更甚,直至兩天前,終于對于男人而言,責任之壓理所應當的膨大到令兒女情長都顯微不足道的地步——子烏不堪重負親往大序宮中向風公提出求娶公族之女嬴銅蟲為妻。
霎時子烏心中千鈞重負煙消雲散,隻剩絲絲遺憾仍在心底潮積,此時子烏才恍然明白,在君子一生的種種艱難險阻前,兒女之情,什麼都不是……可這種頓悟又令子烏怅然若失,他不禁思索,既然如此這幾月來因兒女之情所受的痛苦,究竟算是什麼呢?胸無大志嗎?
“也許這就是窺見人道的必經之路吧。”他心想,在兒時的他認識中,艱難從哪裡開始自然就要在哪裡結束,正如因情愛所縛就必然在情愛中收場。但離真正成年還有百餘天的當下,上天似乎就迫不及待給他了第一次下馬威,他怎麼也不會料到由情愛開始的這件事,最終卻因國事而潦草告終。小時候老師嬴射姑曾教授給他一句詩:
明明在下,
赫赫在上。
天難忱思,
不易為人。
小時候以為明白了,可現在好像又明白了。
且就在子烏還心存僥幸,盤算光複商室後示愛簡應納其為妾時,簡應卻托銅蟲之口與子烏告别,信言自己将離開風方,回偶木去了。
今日,這分别前夕,盡管百餘日來常常相聚,使彼此熟識,但子烏還是第一次單獨邀簡應與自己約會,兩人就漫步在輔水之畔。子烏身着黛紫色直裾,垂手拿着橘紅黃紗帷笠,走在近水側;簡應身披胭脂紅鬥篷,走在遠水側。兩人一路默默,少有言語,隻是偶爾瞧見鴛鴦遊魚才停下。子烏便拾起石子朝魚群扔去,小戲一番,實則緩解心中明明有千言萬語卻因顧忌時短而不知如何出口的傷心。
“我們同住于母栖邑十八年,”子烏望着東去的流水,恐怕一去難返,猶豫表明心意,“竟到如今才相識,上天為何要如此安排?”
“相識隻三月,就要離别,”子烏道,“還不如不相識。”
心意到嘴邊難出口,出口卻成了别的話。
“怎麼能那麼說?”簡應慌道,探出妃色衣袖中右手拽住鬥篷,“人生在進,不在退,前行的每一段經曆都彌足珍貴,怎麼能說不值得呢?”
子烏看着簡應眼睛,不忍見其傷心神情,于是又看向河流歎氣。
一會兒,子烏再想表明心意,但簡應先開口道:“應那些天因遇到事情而煩悶多日,不能自已,于是銅蟲妹妹才會想要帶我外出遊玩散心,因而有幸認識殿……認識子烏你。如果不是結識銅蟲、戌迤、今職,還有子烏你,應真的不知道會因那件事而消沉多久。相處雖然隻三個月,确是應在母栖這十多年來最難忘的歲月之一……”
子烏看着簡應神情,确是發自内心的真話,子烏也感同身受一般,短暫忘記了表白,簡應繼續道:“尤其是遇見子烏你……”
簡應說完就後悔了,心中忖度總覺得那麼說下去會逾矩,但話已出口,又看着子烏一副似乎滿懷期待她說完的神情,何況已經到了分别天各一方的日子,簡應想想還是繼續說:“應以前看書簡上說,結交朋友,不在于有相同嗜好,而貴在遇見能同感憂樂,處事态度相和之人。這三月來,于應心中而言,子烏你就是如此。”
“真的?”子烏睜大眼睛,不假思索道。
“嗯,”簡應肯定,“應甚至有時覺得子烏你俨然如身為男子的我。”
“簡應,你知道嗎?我……”簡應一番話刹那間令子烏心中一掃陰雲,心中充盈的希望鼓舞子烏表白道。
“女公子!”越過蒹葭叢遠離河水的地方傳來少女呼喊聲,子烏話被打斷與簡應一齊向聲音處看去,隻見簡應的婢女正站在河堤道路上,手拱嘴邊揮臂呼喊,旋即掂着裙子就穿過荻花叢中小路快步走來。
“王子萬福攸同,”婢女笑着行禮,“要天黑了,我們快回去吧女公子。”
簡應回頭望了一眼河那邊彤紅的金烏,依依不舍道:“時候是不早了……子烏,我們再見吧。”
“嗯。”子烏雖不情願,但沒什麼理由勉強,将手中帷笠遞給簡應。
簡應接過帷笠,正要戴上,恍然間好像想到什麼,于是用手捋住背後垂髻:“借王子佩劍一用。”她道。
子烏拔出銅劍遞給,簡應接過寶劍削下一縷頭發,而後送還寶劍,手收進鬥篷将頭發裹在綢緞手帕中,雙手呈向子烏。
“行道遲遲,勿忘應。”簡應道。
子烏收下簡應頭發,也割下自己一縷頭發,而後将曲裾一角撕開,捆住發束,送給簡應。
“之子于歸,乞再會。”子烏道。未看清,不确定,簡應戴上帷笠瞬間,一陣風起,紗簾縫隙後似乎紅了眼眶。但無論如何子烏心中之意終究沒能說出口,隻失心般注目簡應随婢女遠去的背影——
“山有木兮木有枝。”子烏自言呓語。
落日餘晖下輔水靜靜流淌,岸邊連綿的荻花伴着河流伸向遠方,子烏一人如粟米大小沿來時路返回……
八月二十,大夫從籲與殷今職以王室媒人身份前往大序宮向風公照議婚。宮中,風公照命太蔔替王室媒人起卦——貞,呼取風女子,得卦大吉;再起卦,貞,呼勿取風女子,得卦不吉。衆人皆喜,于是雙方同意婚姻。
八月二十一,王室媒人大夫從籲與殷今職回禀商王子婚姻,幾人複占蔔——貞,王子聽隹女,告。
八月二十二,商王子再派媒人攜聘禮與一隻活大雁、兩張鹿皮前往大序宮,風公照又命太蔔起卦——貞,妹其至,在九月初九,得卦亦大吉。雙方正式訂婚,婚期九月初九。
八月二十三,風方出使諸侯各國,邀請參加商王子加冠與婚禮。
八月二十□□公與公卿會見,議定包括乘氏家族女兒乘戌迤在内,從風方封君家族中選出一共九名适齡姣好女兒作為媵妻陪嫁。
九月初一,風公嬴照下令将大序宮之西一座有高大桑樹的華美院落賜給商王之子作為新婚居所。
九月初二,宮廷發文昭告國人,從母栖城内到郊外公子嬴射姑府邸皆開始灑掃庭除,張燈結彩。公子射姑家中,其夫人帶着衆婢女将宮中剛定制好的禮服展示給女兒銅蟲,而後在宮女的侍奉下銅蟲試婚妝,婦潺站在一旁注視着銅鏡中的女兒,不禁喜極而泣,待新娘妝成,婦潺在女兒身邊坐下,銅蟲轉身面向母親,半羞半笑任由母親不語深情反複撫摸她的面頰。
九月初五,風方大赦,烈方大赦,鳄方大赦,穰方大赦,世方大赦,刑方大赦……
九月六七八,諸侯國使節紛至沓來,或送上國書祝賀。
九月初九清晨,天未亮,大夫從籲與大夫殷今職便扣響子烏府邸大門,兩人進入府中,卻發現子烏也早就醒來,一問方知,子烏隻睡了兩個多時辰,榻上輾轉反側,再無法入睡。從籲與殷今職便喚醒府中仆人們,在對照竹簡上内容一一詢問,确認準備妥當後,殷今職即帶着幾名仆人趕在日出前出城,趕去公子射姑家中。
“王子上車。”夜幕中從籲手執火炬道。
“好。”
一陣踩踏木闆與車上鈴铛,身上玉佩交響後,“駕,”随着幾聲吆喝,車隊在兩列火炬有限的光芒下出發,“駕,駕……”
“籲——”車馬停在嬴射姑宅院門外,殷今職從車上下來,一旁院落燈火通明。門外二十六七,濃眉大目大口,頗有君子氣度的男子乃是風公的嫡長孫嬴枝。公孫枝以女方家兄長身份上前與男方賓客招呼,一番客套後請其進門。入客廳,殷今職接受新娘父親行迎賓之禮并享用早膳,也再次與女方家确認婚嫁流程。
兩三刻後,内院銅蟲閨房門緩緩打開,燭光方方正正的照在房内散出的沐浴水霧,保母先一步從房中走出,同時轉身伸手示意從風方卿族中選出的貴族少女們先行,緊接着,身着玄色纁紅裁邊純衣的銅蟲邁出門檻,站在明亮的光柱中。禮服自肩膀順着挺直身軀緩緩垂下,升起假發與簪笄裝飾的端莊首面,人言西山有孤峰鶴立群丘間,月行至嵿,宛若望舒臨世,大概如此。
女伴其後,保母在右,陪新娘走到客廳,新娘先向夫家來賓緻禮,繼而向父母行禮。看着面前并立沉默的父母,就連銅蟲自己也沒料到,本來昨夜還在期待為人婦而喜笑盈盈的她,此刻隻能因依依不舍之情而挂着絲絲愁容。倒是這副矜持的神态,于眼下場合十分應景。
殷今職還禮,他往日隻見銅蟲溫柔賢淑的樣子,還從未設想竟能有如此莊重典雅之美,“這就是以後天下的君夫人了。”殷今職心想。
這踏離家門的最後時光,嬴射姑牽住女兒的手,囑托道:“規勸他,尊敬他,記住不要做不合禮的事情。”
“嗯。”銅蟲低頭。
“這邊。”保母示意銅蟲可以去大門那邊。
銅蟲凝視着父親,兩人從手掌相合到指尖斷離才收手。銅蟲紅着眼眶,咬齧下唇與母親保母向大門走去。
“君夫人,慢走。”背後傳來嬴射姑低沉聲音,銅蟲聽見,再不能忍奈,止住步子,潸然淚下。母親挂着淚痕替銅蟲擦幹眼淚,“走吧。”婦潺小聲道。
到了大門口,母親攥着銅蟲雙手,看着比自己高半頭的女兒,想起小時候小小的樣子。
“鼓勵他,愛戴他,記住不要讓他為家事煩惱。”婦潺叮咛,說罷手腕掩面,哭泣起來。銅蟲一下将母親摟在懷中,親吻其耳下頸側。
兩人哭了有一會兒,“擇吉時,”殷今職一旁作揖低聲催促,“君夫人請上車吧。”
婦潺忍心推了下銅蟲,銅蟲以是放開母親,萬般留戀轉向黑漆黑帷幔婚車。銅蟲平伸雙臂,兩名女伴侍奉其穿上透明雪白泛蔚藍光澤的幜衣,又以同料子的薄紗覆在銅蟲頭上。
婚車在舉火炬與傘蓋的送親隊伍陪伴下向入城的道路駛離,一院主仆皆站在門口相望,獨留客廳中,嬴射姑對着紅燭抹淚……
那邊迎親車隊停下,馬打響鼻,鈴铛叮鈴,子烏向東瞧去,地平線太陽光芒芽出。“還早得很。”子烏心想,扭頭凝視着輔水橋對岸,盡管九月揚州的淩晨并不冷,但子烏還是不覺夾緊兩腋,咬緊牙關。
“主公喝水嗎?”同車禦手從籲詢問。
“喝……”字說一半,子烏又心想免得待會内急,于是轉口,“不喝了。”
“唯,主公需要什麼隻管吩咐。”從籲答。
“諾。”子烏道。
于是車隊又沉默下來。整個車隊附近,除了鳥鳴蟲叫,隻時不時聽見馬匹喘息與短促的小聲對話,還有車上人員久座變換姿勢的布衣摩擦聲。
子烏目光不斷在太陽與橋對岸間反複,每反複幾次子烏便要深吸一口氣,而後長長呼出。如此反複之間,東邊太陽已經完全展現,子烏擡頭掃視整片天空,蔚藍如好玉,蓦然放心,才又看向橋對岸,平靜樣子,微微點頭。
“前幾天集市上有句陋夷奴隸賣您知道嗎?”從籲看着子烏緊張樣子,便想着随便說點什麼幫助緩解一下。
“句陋夷?”子烏疑惑道,“什麼東西,海外的蠻夷嗎?”
“對,等這幾天您得空了,正好夫妻二人一起去看看,貴得很,所以我估計一時半會兒賣不出去,應該還在。”從籲道。
冷不防聽見“夫妻”一詞,子烏心底倏而一股喜意蹿上嘴角,又怕臣子看破,隻好把頭低下片刻。但子烏确實也來了興趣,待穩住表情,擡頭笑問從籲:“長什麼樣?”
“矮得很,一直彎着腰,就到人大腿,估計站直也就到肚子那麼高。”從籲道。
子烏鄙夷,“那不就是侏儒麼,有什麼奇怪。”
“不是不是不是,”從籲連連揮手搖頭,“長得也不一樣,他們眉毛就印堂兩邊短短的兩點,還像草垛一樣又雜又亂,”從籲一邊說,一邊手指比劃,“鼻子準頭也長得很,快有手那麼長了。臉上都是皺紋,長得跟小老頭似的,我還特地問店主,說年輕的也長這樣。”
“不會是山裡的精怪抓來挂羊頭賣狗肉吧。”子烏興緻勃勃道。
“不可能,”從籲果斷揮手,不屑道,“主公還不信我?我從氏就是雍州無逢山山虞出身,即便跻身卿大夫之列也從沒荒廢過祖業,老夫幼年大部分歲月都是和同族兄弟在山裡長大,那時做遊客的族叔領着我們走遍各方國名山,什麼山精老夫沒見過?山神都見過。“從籲一臉得意捋胡子侃侃,”何況我也問了,那賣家說是出海商船從大海另一邊抓來的。”
“會說話嗎?”
“好像會,瞧着脾氣挺暴躁的,一直瞪眼對着圍觀人群叽裡咕噜不知道說什麼,像是在罵人。”從籲道。
“既然會說話應該不是山怪吧,不過那麼野買來有什麼用。”子烏笑道。
“就是稀罕啊,”從籲道,“聽說有人買來做馬奴。”
“诶,來了,”子烏拍了下大腿,“快!”
橋那邊道路盡頭,挂着帷幔的車輛在身着玄衣,舉着傘蓋與火炬的随行隊伍跟随下漸漸出現。
“王子沉住氣,還遠着呢。”從籲笑道,“駕。”
迎親車隊中兩輛黑漆白斾無遮婚車緩緩駛過石橋,到了橋另一頭,趁着送親隊伍還有些距離,兩輛婚車調轉方向等候。
不知時間是長是短,終于送親隊伍慢慢悠悠在幾步距離處停下。對面一停,子烏迫不及待就從車上下去,走向送親車隊,那邊公孫枝與殷今職瞧見也下車過來。
“辛苦表兄與大夫了。”子烏向公孫枝與大夫殷今職作揖。
“不妨事。”嬴枝回道并伸手示意子烏可以去喚車内新娘,殷今職亦向主君回禮。
子烏向着黑漆車廂踱了幾步,同時嬴枝一旁默默指派門客馮英将車幾墊在車側。子烏凝視着車廂,仿佛已經能透過木闆看見裡面的新娘一般,深情頌道:“大邦有子,伣天之妹,文定厥祥,嬴姓的女兒,還不讓你的夫君看見你嗎?”
話聲一落,車廂裡女伴率先出來并踩着車幾下車,随後新娘才被保母拉着羞答答從車廂走出。就在嬴銅蟲完全走出車廂,于車上站直刹那——仗着車高,迎着日光,子烏好似看見往日寺廟台陛上神女的塑像一般,驚得微微張口忘乎所以……
嬴枝作為過來人看着子烏愣在原地瞬間明白怎麼回事,忍俊不禁湊到子烏旁邊用手肘輕輕撞了下,小聲道:“要下車了。”
“啊?”子烏慌張茫然看了眼嬴枝刹那回過神,急忙大步上前伸手。
保母幫助銅蟲剛踩住車幾,子烏緊跟着握過銅蟲手,又扶住她臂肘。待銅蟲下車站穩,子烏便松手再次向女方家人公孫枝作揖,對方回禮後子烏即領着銅蟲走向無遮婚車。銅蟲等在車前,子烏跨步到車後拉過車綏,雙手捧送至銅蟲面前。
“不必了,”保母微微推開車綏難為情道,“禮過了,我們自己來就是。”
子烏稍稍點頭轉身示意随從呈上車幾,待車幾放好,銅蟲在子烏攙扶下登上婚車。見銅蟲坐穩,子烏也拽着車綏登車,坐好後子烏最後一次向女方親屬行禮,對方辭别後那邊殷今職和從籲也匆匆登上車輛。
“駕。”子烏親自驅車載銅蟲回夫家車隊。車輛慢慢颠簸在橋面的一路上,沉默令身體每一次随車輛的顫動都異常清晰,明明過往已經不知道與銅蟲共乘過多少次,可此時身旁靜靜端坐的銅蟲就是令他心神動蕩,就是令他緊張不已。如此拘謹,那麼無措,以至于從發車到過橋回歸迎親隊伍這一路經曆了什麼,日後很漫長的歲月,不管他怎麼努力去回憶也想不真切,模模糊糊。再想起來,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了吧,久到這個有關他一生的故事都結束的時候,有那麼久吧……
兩輛婚車歸隊後又捎帶一程,直至母栖外城大門,子烏方與殷今職換車,遵習俗由殷今職作為新娘婚車的禦手,而新郎則坐上從籲駕駛的另一輛婚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