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高懸于空,兩片窗簾沒拉緊,月光從縫隙裡靜靜地洩露出來,照亮了床上布滿汗水的臉。胸口劇烈起伏,眉頭緊鎖成高聳的溝壑。
也許是今晚發生的事情過于荒誕,齊弘遠在睡夢裡突然被一把扯回到那個與薛燼談論沈文溪的夜晚。
【“小燼,你知道最近互聯網上那批人怎麼評價你的嗎?”齊弘遠扛着球杆,耳邊夾了根煙,沒點,“要不要我跟你說說?哎,我看你平時也不怎麼刷微博,估計還不知道吧,你可成咱們節目組的大紅人了,真的紅,微博粉絲數才一周就破五十萬了。啧啧啧,厲害了。”
“嗙——”球進洞。
薛燼從桌面直起身,豎起球杆擡腳朝另一邊走去,“嗯,我都知道。”
“呦?都?口氣蠻大啊,你确定都知道?”齊弘遠怪叫了一聲,“那你知道你被陸景和的粉絲罵成吸血鬼了嗎?”
薛燼彎着腰勾了下唇角,出手擊打球的瞬間放出了個爆炸消息,“對啊,我甚至還知道裡面有沈文溪花大價錢買的水軍呢。”又進了。
“砰——”齊弘遠感覺自己腦袋也被球給砸了,回過神來趕緊追問,“我靠,居然是沈文溪幹的?你怎麼知道的?他為什麼這麼做?你擋他财路了還是搶他錢了?他腦子有病吧?”
薛燼低頭,用指腹擦了下球杆,語氣和神色都極為平淡,“哦,原本隻是我猜的,後來問他,沒兩句話他就招了。至于擋财路?我看倒不是,應該是擋他情路了。補充一下,他是陸景和的老粉。”
齊弘遠倒吸一大口涼氣。沉默片刻,他忍不住湊過去:“怎麼辦?”
不是他沒有主見,隻是他這個侄子,向來聰明,他就沒看過他侄子從小到大吃過悶聲虧。
薛燼擡起眼皮看着他笑,“涼拌啊,還能怎麼伴?”齊弘遠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呵,他就知道……
等到下一顆球又“砰”地進了,薛燼才大發慈悲地開了口,“他們這種豪門大少爺,從小到大都是被捧被慣着的,脾氣和度量都不是一般的差,嫉妒一個人就想毀掉一個人,喜歡一個人就想囚禁一個人,無聊,幼稚,可笑。可最可笑的,還是我們這種普通人根本無力反抗這些幼稚的把戲。”
齊弘遠點頭。他認同。
“那我們可以做什麼?總不能讓互聯網那群噴子一直罵你吧,以後你的工作,你的生活該怎麼辦?”
走了幾步,薛燼俯下身子,抽杆對準最後一個黑球,貼着球桌來回比劃,“什麼都不做。”齊弘遠驚愕地轉過頭剛想追問你是不是害怕了,這時,“砰”的一聲黑球進洞,薛燼赢了,也笑了。
齊弘遠這才再次看到了薛燼眼底深藏已久卻熠熠閃爍的光芒,薛燼說,“他們想罵就讓他們罵呗,反正我們沒錢請那麼多水軍跟他們對抗。就算現在拼個傾家蕩産能對抗,他們再随便撒點水,咱們就能被淹死了——”
薛燼看着齊弘遠擔憂的神色,溫聲道:“而且,我已經想好了,大不了以後我被他們黑得出了名,節目一停,工作就辭了,然後靠這個名聲做博主,每天靠流量吃飯。”
“……你是,認真的嗎?”齊弘遠根本不信。他這個侄子,外表有多溫和好說話,骨子裡就有多冷漠難搞。
薛燼揉了下鼻子,“當然。”他随意地掃了眼玻璃窗外的攝像機,話鋒一轉:“小舅,我其實真沒打算在這個節目組招對象,玩玩而已,畢竟家世背景職業都擺在那兒,你也清楚。最近幾天,我也想明白了,他們愛和我炒cp就炒,拉我當背景闆也行,想加我一個玩多人虐戀也ok,我隻是想錄完節目拿到十萬塊錢。”
停了下,薛燼的眼眸徹底沒了溫度,“還有,如果他們一定要通過搞壞我的名聲獲取惡心的成就感優越感,那我為什麼不借着這個熱度把我送出圈呢?現在是什麼時代,小舅你也清楚,流量大過天,讨論度已經可以與金錢等價交換。”
齊弘遠的眼睛瞪得快把眼角撕裂了,他聽出了薛燼的潛台詞。
“……你瘋了?!”
薛燼冷笑,突然用力地捏扁了易拉罐,“最先瘋的明明是他們!偏偏要來煩我,折騰我,那就别怪我借他們的勢了。”
齊弘遠複雜地看了他一眼。】
轉過頭,窗外已經夕陽漫天。
紫紅色的雲層從遙遠的山頭一連跨到廣闊無垠的海平面上,飛鳥掠過上空,撲騰着翅膀飛向馬路上疾馳的黑車。
薛燼靠在後座上閉眼休息,車窗在進車的第一刻就被拉下,灌進來的風,帶着春末的涼意,正好給他發熱的大腦降降溫。
今天在醫院做了一整天的體檢。大到核磁共振抽血化驗,小到眼瞳觀察色盲測試,要不是姜瑩聲稱會報銷,把所有能對人體進行的檢查都做一遍——薛燼真心覺得裡面大部分的檢查都是在純粹地浪費錢。可偏偏問過的人,都非常贊同,蕭如玉,齊弘遠,甚至還有裴行之……
想起裴行之,薛燼思緒凝了一秒。
——他昨晚的狀态,似乎非常差,比他這個海嘯事故的當事人還差,真是奇了怪了。
離開海灘前,薛燼就發現他的衣服褲子都莫名其妙的特别皺,一轉身,潔白的襯衫上還有十幾道深淺不一的劃痕,像是跟什麼進行了一番兇狠的搏鬥。
回到卧室後,薛燼發現他的臉色越來越差,睡眠更差,半夜在床上一直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淩晨兩點還開了陽台門出去待了一宿,天剛亮時,人就離開卧室了。
所有的動作都很輕,似乎不想打擾到他,但沒用,因為薛燼也一夜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