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笠眼神飄忽,不敢直視翁渟的眼睛,半蹲行了個禮,順勢蹲下抱住了齊朝銘。
她清早腦子糊塗,竟忘了來尚書堂會碰見翁渟,林堯提及時她方才想起,可惜已經晚了。
齊朝銘轉着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問:“這位姑姑如何稱呼?”
“顔笠。”
齊朝銘笑了,“那便是顔姑姑。以後都你來接我下學了嗎?”
顔笠點點頭:“殿下真聰明。”
齊朝銘眼珠一轉,看向翁渟:“少師,你剛才說顔姑姑是你信重之人,你們認識?”
顔笠埋下頭去,隻聽見翁渟溫柔地說:“是,顔姑娘是個極好的人。”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快到她幾乎無法全盤接受,快要窒息。
她已無法忍受割離之痛,拉過齊朝銘的小手:“殿下,我們快些回去,娘娘還在等我們。”
齊朝銘剛要點頭答應,翁渟卻喚住了他:“殿下,尚書堂内有衆多藏書,殿下不妨拿幾本回去看看。”
齊朝銘納悶地回過頭,但他沒有多問,聽話地進去了。
顔笠也跟着要進,翁渟伸手攔住了她。
她猝不及防地後退,小聲埋怨:“你今日才教殿下識了幾個字,他哪裡看得懂書名。”
翁渟平靜地看着她,眼底盡是笑意:“你既知我有這樣的心思,不如聽我說兩句話。”
“什麼?”顔笠終是擡頭,對上了翁渟的眼。
“皇後娘娘讓你來的?”他問道。
“嗯。”
翁渟心中已經感謝了柳曦千萬遍,現在又要增加千萬遍了。
顔笠嘟囔着:“少師若是無事……”
“阿笠。”翁渟溫和地說,“你我之間不必如此。”
“怕是逾矩,惹旁人笑話。”顔笠搶道。
翁渟極淺地笑了下,目色靜和:“不必如此生分。你喚我聲‘少師’,疏離感便會多一分,我不想這樣。從前如何,以後也是如何。”
“翁渟……”顔笠沒忍住,還是喚出了聲,“我想我們還是不要有關系的好。”
我怕成為你的軟肋,變成敵人刺向你的利劍。
翁渟似是看穿了她的顧慮,眼中閃過了一絲落寞,可又很快重新振作。
心如磐石之人,也會遇到春日溫和的雨,澆化心中的铠甲。
她那麼狠心堅毅的人,在翁渟這兒,卻選擇了退縮。
翁渟低下頭,和顔笠平視。
“阿笠,你信我嗎?”
“當然。”
“我不怕的,所以你也不必怕。我不需要你的退讓,隻要你信我,我便是你的退路。”
心随之一顫,顔笠慌了神。
“今日你出楓栖殿時,我便在想,和你一刀兩斷的好,不牽連彼此,不走曾經的覆轍,過好各自的生活。可一切在見到你的那刻起,皆成潰堤。我發現離了你,我根本沒有勇氣去面對任何事任何人。所以阿笠,别怕,我邁出了這一步,我就勢必會護好你。那麼我再問一次,阿笠,你信我嗎?”
翁渟口中的每一個字,說出的每一句話,都足以讓顔笠死心塌地。
“當然。”她還是一樣的回答。
臉上的陰翳散去,她似重新獲得了勇氣與力量,明朗的笑容破土而出,重見天光。
她得到了她最想要、最珍貴的底氣。
齊朝銘蹦蹦跳跳地出來,懷中揣了三四本書。
“少師,我選好了。”
顔笠笑着問了句:“殿下都知道這些是什麼書?”
“不知。”
“那殿下如何選的?”
齊朝銘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看得懂書中的畫。”
顔笠撲哧笑了聲,齊朝銘也樂呵呵地擡頭。
“看來我走的這一會兒,顔姑姑的心情好了不少。”
顔笠仍挂着笑,揉了揉他的腦袋:“你又知道了。”
齊朝銘摸了摸頭,兀自樂道:“我可在裡面挑了好久。”
他轉身朝翁渟微微鞠躬,說道:“少師,朝銘明日再來。”
翁渟點點頭:“去吧。”
齊朝銘勾住顔笠的手,随着她出了尚書堂。
翁渟盯着那相握的雙手,陷入了沉思。
路上,齊朝銘突然低聲問顔笠:“顔姑姑,你知道我為何信你嗎?”
“怎麼了?”顔笠以為齊朝銘對自己仍有戒備,隐隐有些不安。
齊朝銘笑了,揮揮手讓顔笠蹲下,趴在顔笠耳旁說:“因為我覺得少師看你的目光,和我父皇看母後的目光一樣。我雖說不上來是什麼,但我覺得這就是少師說的信重。”
顔笠捏了捏齊朝銘的小臉,開懷道:“殿下以後就懂了。”
——
層雲團團圍住,将成咆哮之勢。翁渟意興闌珊地回到了楓栖殿,福添正搓着手來回踱步。
一瞧見翁渟,他便小跑過來:“先生,一切都準備好了。”
翁渟頓了頓,擡頭望向陰沉的天色。狂風開始席卷殘存的塵埃,似要将過去洗刷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