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林朔開啟話題和她聊天:“你怎麼突然和談念交上朋友了?”
方瑅靈先是反問:“突然嗎?這不是很正常。”然後她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談念對你來說就像妹妹一樣吧,那這樣的話,我也會想多認識一下你重要的朋友。”
林朔停了停,臉側過來,朝她移得近了一點,眼睛看着她:“靈靈,為什麼我覺得,你最近會說好話了?”
“這是好話嗎?”方瑅靈的眼睛一眨不眨,“隻是實話。”
“畢竟,我們以後是要結婚的。”
她不躲閃地回看着他,以此證明,她的話是一個堅貞的圓,毫無虛僞的破綻。
也正是這種嚴密使林朔産生一絲奇怪的感覺。
但他放任它流過去了。
因為他在注視女生柔軟的臉頰。
方瑅靈明明沒有觸碰他,但她說的話像有她皮膚柔潤細膩的觸感,輕輕貼了一下他。
“結婚啊。”
林朔捏着她的手心,慢慢咀嚼了一遍這個詞,輕輕笑了:“好,以後多介紹我的朋友給你認識。”
“嗯,你說的。”
方瑅靈在後座上雙腿交疊,臨下車的時候,她的鞋從腳跟脫落,她用足尖勾着搖搖欲墜的高跟鞋,轉頭看向林朔。
她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林朔知道她想要他做什麼,他勾了勾唇角:“要我幫你穿?”
“嗯。”
“求我。”
“不求。”
對視十秒鐘,林朔在她直勾勾的眼神裡敗下陣來:“你啊。”
他妥協,彎下腰,握住她的腳踝,為她穿上了鞋。
方瑅靈低眸,看着林朔彎腰時,黑發與襯衫間的後頸,有一瞬間很想問他——
難道我們現在這樣不好嗎?
為什麼,你要那麼做?
但很快,她自我終結了這個問題。
因為想起小的時候,她遇到過呂薇被高年級的大孩子欺負,他們朝她扔石頭、吐口水。
呂薇一直在哭,一直在問:“我沒有惹你們,你們為什麼要欺負我。”
她越是哭得厲害,越是想知道答案,欺負她的人笑得越是開心。
方瑅靈當時站在高處,目睹了這一切發生。
她環顧四周,盯上了魚池邊觀賞用的太湖石。她年紀還小,費勁搬來這麼大的一塊石頭,還差點兒砸到自己的腳。
她沒有猶豫地把石頭推下去。
石頭砰地一聲落在那群高年級學生中間,威力不亞于隕石降落,其中一個人的肩膀被石頭擦着砸傷,稍有錯位,就是腦袋開花的下場。
他們驚慌失措,擡頭看向高處的一年級小女孩:“你在幹什麼?!為什麼要砸我們?!”
肇事者、加害者和受害人被一起請到辦公室。
方瑅靈低調入學,老師尚不清楚她的背景,讓她道歉,她拒絕後,被罰到角落裡站着。
呂薇在家裡不受重視,她的繼母來了以後,擔心得罪高年級學生位高權重的父母,反過來責怪她惹事生非。
呂薇抹着眼淚:“對不起,都是我引發了這一切......”
小方瑅靈在角落聽得非常生氣,跑到呂薇的身邊,抓住她的手,把她從高年級孩子的面前扯開:“為什麼你要道歉?應該他們道歉,你不準道歉!”
她們那時都不認識,但方瑅靈開口就是一聲命令,不僅呂薇,連對面的高年級學生都有點被震住。
老師嚴厲地教訓她:“方瑅靈!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可能有很嚴重的後果?石頭從這麼高的地方砸下去,要是砸傷了人怎麼辦?”
方瑅靈的氣焰絲毫不被打擊:“那就砸傷吧——就算砸死了人,我的爸爸媽媽也能賠得起。”
面孔在幼年期就極為明豔精緻的的女孩,下巴輕輕地擡起來,竟完全支撐起了她的倨傲和狂妄。
老師被她的言語震驚:“誰這麼教你的?”她催促另一位老師,“打電話給她的家長了嗎?來了沒有?”
在她的眼中,方瑅靈簡直是個小惡魔。
過了一會,方瑅靈的父母親,來到了辦公室,他們的身後跟随着校長。
方綦和鐘苑甯都是美型的人物,沉默時氣度非凡,令老師驚訝的是,一位抱胸坐着、一臉怨憤的高年級家長,竟主動起身,陪着笑臉:“方總,您......”
“爸爸媽媽!”方瑅靈輕快地飛撲到母親懷裡。
鐘苑甯低頭,撫摸着女兒的頭發:“李老師,前因後果,我在來的路上已經了解過了,不好意思——”她低眸和擡眸時的神态非常不同,冷淡地說,“我的女兒不會跟人道歉。”
......
一個月之後,高年級的學生轉學離開,偏幫他們的那位老師也被辭退了。
方瑅靈在跟着父母回家前,對着怯怯的呂薇說:“你害怕的話,以後就和我一起上下學吧。”
因此,就算呂薇有時候覺得伴君如伴虎,那她曾經也是狐假虎威的受益人,在方瑅靈這隻可愛的母老虎身邊,沒人敢再欺負她。
方瑅靈默默地看着林朔,從童年開始,她的心裡就埋下了一顆種子。如果有人敢傷害她,她絕對不問為什麼,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反擊回去。
她甯願被别人問這個問題。
幸福和不幸從來都不是絕對值,而是相對值。
一個人所在的淵薮究竟有多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從高處墜落過程中的失重感。
方瑅靈不擺臉色,反而在有意無意地加深和林朔的親密程度。他越是相信、笃定和掌握,未來就會越痛苦。
回到家後,方瑅靈直接進了浴室,洗去身上帶着海風鹹味的黏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