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嚨突然發緊。奈娜琥珀糖般的瞳孔裡映出自己掙紮的臉色,帳外村民交頭接耳的氣音不斷紮進耳膜裡,咒靈玉股惡心的味道好似在喉中翻湧着。他餘光掃過那兩個蜷在牆角的孩子,她們嶙峋的肩胛骨随着抽泣聳動——像極了被拔光羽毛的雛鳥。
剛才村民叫嚣着“小畜生”時,他确确實實想擰斷那些猴子的喉骨。可此刻奈娜睫毛上沾着水汽,被地縛于此處的咒靈瑟縮着擋在雙胞胎面前……他已經不是“最強”了,而咒術師的力量也不足以拯救整個世界,但或許…他可以先試着與自己和解,救下眼前這兩個孩子,别再讓懷中之人落淚?
又或者,是時候重新尋找方向和意義了。這般想着,他擡手一揮,将腦海中延綿不絕的掌聲,連同混亂的思緒一并驅散。
奈娜把臉頰埋在他的胸膛裡使勁擠了擠眼睛不讓眼淚掉下,忽然聽見一陣悶笑,夏油傑回抱她問:
“這是告白嗎?”
一盞油燈裡的蠟燭無風自滅,牆上原來交錯的兩條長影隻餘下一道交疊的身影。他用指腹輕輕地揩過女孩泛紅的眼尾,在她愣神間微笑低語:
“娜娜,我總是拗不過你。”
再擡首夏油傑的眼中已沒有絲毫笑意。帳被他一個響指破除,咒術師的天平在此刻發生了微妙的傾斜,他面無表情地對村民們伸出手——
“反刍夢枕!”
…是反枕?奈娜慢了半拍驚惶回頭,那兩人已經轟然倒頭就睡,傑詛咒了他們?而他已經破壞了木笆籬,彎腰将兩個女孩抱出來:“報警吧,這個村莊裡的人囚禁虐待兒童,甚至可能謀殺了他們的父母,也許還不止這幾樁罪狀。我會讓他們一五一十說出來的。”
“…好!”
這次回去之後或許會吃處分吧,奈娜心想,但又不可遏制地感到不公——他們有什麼錯呢?做自認為正确的事應該被指責嗎?或者說遲到的正義還是正義嗎?
可身旁的少年比飛鳥更勇敢,比白色的羽翼更輕盈。她恍然發覺自己做了什麼:
【阿嬷,我阻撓了他的選擇,但我承受得起這份因果嗎?】
從昏暗的室内步入田野間,雙胞胎被困囹圄已久,天光對她們來說太刺眼了。奈娜用手掌輕掩住她們的眼睑,仍能感覺到孩子們好奇地眨着眼睛。細碎的睫毛掃過掌心,似乎是在透過指縫觀察久違的藍天。
微風拂面,陽光曬得臉龐有些熱,道路兩旁的蘆葦蕩跟着風的節奏搖擺,白色的蘆花随之搖曳摩擦,空氣中還帶着泥土的芬芳和蘆葦的清香。仿佛這個世界在對重獲新生的孩童們問好。
行漸遠,那棟承載了無數回憶的兩層木屋也變成小小一點。伽場夫妻化作的咒靈在雙胞胎被解救出來時就已經解咒潰散如沙,甚至不需要咒術師出手。也許他們的夙願隻是希望孩子能好好活着吧……
而兩個孩子都能看見咒靈,這也許是他們被關押已久但語言能力和思維邏輯都沒有退化的原因,其實伽場夫妻以另一種形式守護着她們。奈娜不禁歎息,同卵雙胞胎通常會被視作一人,這也是為什麼咒術界内并不看好雙生子。
如果祂本身擁有強大的術式,同生的姊妹則會将其平分甚至掩藏;如果其原本擁有強大的咒力,那麼分到兩個人身上可能會寥寥無幾。
而異卵雙胞胎則是天生的兩人。在這樣一個連地圖上都沒有标注的鄉下卻誕生了一對擁有術式的健康姊妹,實在是幸也不幸。
有着兩張相似面龐的女孩們縮在奈娜溫暖的懷抱中,重獲自由的歡欣仍未褪去,她們似乎聽到了記憶裡蒙塵的聲音:
“菜菜子,美美子,要幸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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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獨坐在車内等候的東條岘此時正把手機按出火星子,“窗”内部論壇上一則關于某特級術師和他的搭檔的帖子火速炎上。他刷着爆炸式增長的回複會心一笑,同事們果然也深谙摸魚之道啊~
忽而尖銳的警笛呼嘯而過,他擡頭看見一串警車與他擦肩而過駛入這次的任務地點,籠罩在村莊上方的帳也已清除。東條岘張口結舌之餘趕緊腳踩油門跟上。沒過一會就看見村民們戴着手铐魚貫而出,而兩個年輕的咒術師綴在後面,奈娜懷裡還抱着一對雙胞胎。
……他沒眼花吧,進度這麼快了嗎?
夏油傑:“東條先生?”
“啊是!兩位平安無虞吧?這兩個小朋友是?”
四時奈娜:“說來話長,但我們準備收養了,現在先帶她們去醫院做個全面檢查吧……嗯?東條先生你怎麼了?”
夏油傑一把扶起差點軟了膝蓋的輔助監督,擔憂地問:“您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不是…”東條岘宕機了好一會才慢慢說道“但你們最好要等法定年齡到了再…咳咳!”
奈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