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是想起來了什麼，快步跑到院子裡，眼前的景色令她瞳孔驟縮——泥土有被翻掘數尺深的痕迹，地底下空無一物。

“怎麼了？”夏油傑扶起頹然軟了膝蓋的女孩。

“阿嬷…阿嬷好像被挖走了……”②

誰會特意掘墳帶走一副老人家的屍身？奈娜怎麼想都想不通，淚水卻像斷了線的珍珠顆顆砸下。夏油傑皺眉将她摟入懷中驅使着咒靈離開，留在這隻會持續刺激她。

可十一月的風中已經帶着冬天的寒意，在那之後黯然傷神的奈娜就像冬眠的動物似的整日提不起精神，自然也就忽略了盤星教裡詭異的氛圍：

來往的教徒越來越少、詛咒師出入卻更頻繁；

偶爾還能聽到争執不休的聲音；

夏油傑徹夜不眠的翻看舊相冊；

……

直到某天他突然召開了幹部大會，奈娜也位列其中。衆人肅然聆聽夏油傑興緻高昂的演講：“時機到了，家人們！猴子的時代即将落幕，讓我們建立強者的樂園吧！”

……這是什麼意思？奈娜驚愕地看他，而夏油傑隻是笑眯眯地說：“首先要擊潰咒術界的殿堂——咒術高專。對了，要把某人落下的東西還給他才行。”說罷便自顧自決定前往高專下戰帖。

等等！！

奈娜把夏油傑拉進一個空房間裡攥緊他衣襟仰頭望他，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這是什麼意思？你要跟整個咒術界開戰？就憑我們這點人？哪怕不考慮動機從理論來講你也打不過他們啊！”

“這個嘛…誰知道呢？”他面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假笑，輕飄飄地帶過話題“奈娜如果不想去也沒關系，留下來鎮守吧。”說着他将自己的袖子從女孩手中揪出來撫平。

“不，這不是重點！這可不是遊戲，失敗了沒有重來的機會！”他想送死嗎？奈娜緊緊盯着夏油傑的雙眼，而那狹長眉目裡無悲無喜，竟似在肯定她的話。

她忽然恍然大悟似的愣住——夏油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年少時他選擇了自己的生存方式，現在他甚至已經決定好了自己的結局。

而這個結局不容她改變。意識到這一點的奈娜像被抽去了骨頭，腦袋無力地緩緩低垂，卻抵住了那人的胸膛。夏油傑将女孩擁入懷中，動作輕緩地繞過她的肩頭，掌心虛虛落在她後背，一下又一下地輕拍安撫。

“我要去。”奈娜蓦然開口，忍住酸澀使勁眨了眨眼眶裡的淚花，再次肯定道“既如此我更要去了。”

“…嗯。”夏油傑不可置否。

+

就算過了十年高專也一點沒變，從鹈鹕咒靈的嘴裡爬出來時奈娜環顧四周如此感歎道。而夏油傑正在不遠處跟四個學生模樣的人交流。

“能不能請你，不要對我的學生灌輸極端思想？”

是悟？她驚奇地望去，不止五條悟，夜蛾老師、冥冥前輩、七海還有叫的上号的人都來了。奈娜慢慢地上前幾步。

“12月24日，日落時分，我們将舉行百鬼夜行——”夏油傑正張開雙手宣戰，卻似有所感般格擋住來自身後的偷襲！

“五雷符·天火隕！”

星星火點從燃燒的敕令中驟然迸發，像流星似的火球劃出完美抛物線，在砸向諸多詛咒師前被夏油傑以一己之力攔截。菜菜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路跑到對方陣營的奈娜：

“你這家夥，要背叛我們嗎！”

“不然呢？”奈娜直接躲在了五條悟身後對她們吐舌頭“我本來就是高專的咒術師好吧？百鬼夜行…你們要發癫别叫上我，我可不奉陪！”

她誰啊？！高專一年級生無不滿頭大汗。而夏油傑蓦然大笑出聲，他以手遮眼，微微搖了搖頭“也罷，随你吧。”

“——就讓我們盡情互相詛咒吧！”

……所以她到底是誰啊！詛咒師倒半點不拖泥帶水地走了，徒留奈娜站在原地，她呼出口濁氣，一一打過招呼：“好久不見，夜蛾老師、冥冥前輩、七海還有27歲的悟！沒想到你真的成為了老師啊！”

“你誰？”五條悟面無表情地問。

“你們恐怕很難相信啦，不過我是來自平行世界的四時奈娜，和悟是同期哦，還有傑是我的男朋友。”

她是最惡詛咒師的女朋友！一年級生四人圍在一起瑟瑟發抖，諸位成年咒術師自是不敢相信，直到奈娜左右張望了下開口：“七海，灰原呢？”

“什麼…？”七海建人瞬間僵在原地，目光發直。

“啊……抱歉。”這個表情…這個世界的灰原犧牲了啊，奈娜摸了摸鼻子轉移話題“悟，你的齲齒還疼嗎？我來的時候你這半邊臉腫得跟被蜜蜂叮了似的。”

“……你這家夥真的是我的同期啊。”五條悟手不自覺撫上臉龐喃喃道，全然忽視有些人在憋笑，直接拍闆讓奈娜留下。

于是不管他們各自立場如何，四時奈娜以被監視的名義留在了高專裡，監視人自然是——乙骨憂太。

“那個…能不能不要亂摸我的毛了……”

一年級教室裡，奈娜縮在熊貓的懷裡手掌毫不留情地揉亂它的毛發，聞言她歎了口氣恹恹道“讓讓我好吧？我一落地就被撿回盤星教了，才發現男朋友搖身一變成了殺人犯詛咒師；約好一起養大的雙胞胎也長歪了；老家的墳還被人掘了；怎一個慘字了得。”

……這也太沉重了吧！！真希、狗卷立刻以威脅和不贊同的目光瞪向熊貓，惹得熊貓手足無措，乙骨憂太适時發問：

“不好意思…但你的男朋友真的是夏油？那個說着要把非術師都殺光的……”

“不管你們信不信，其實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奈娜坐直托腮回憶道“鋤強扶弱、匡扶正義，這是他當時奉為圭臬的正論。”但他終是如飛蛾撲火般貫徹自己選擇的大義了。女孩又郁郁地歎了口氣，無視了其他人的追問看向門外，五條悟靜靜地伫立在那已久。

“棘、熊貓，你們跟我來新宿。憂太、真希還有奈娜鎮守高專。”

教室裡一時隻剩并不熟悉的三人，哦，是奈娜和他們不熟悉。她隻好仰頭聽裡香翻來覆去地念憂太的名字。

“裡香，你想跟你男朋友說什麼呢？”她忽然開口，笑着指了指自己“我可以幫你轉達哦。”

乙骨微微張口“欸？四時你……”

【憂太…憂太……憂太不要離其他女人這麼近，讨厭！】

“這樣啊～”她點了點頭一把扯過真希的手腕，真希在聽見詛咒女王低語的瞬間猝然睜大了雙眼“怎麼回事！這是你的術式嗎？！”

“不是啦～”奈娜搖了搖頭，對乙骨笑道“讓女生老是沒有安全感可不是稱職的男友，裡香這麼喜歡你…啊！”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濁殘穢，盡數祓除！”

窗外罩下了黑缽似的帳，他們面面相觑，真希率先抓起咒具沖出去：“乙骨、四時，你們留在這！”

但是那孩子遇上咒術師恐怕沒有多少勝算，她身上的咒力絕無罕有啊。奈娜有些憂心地咬住下唇，裡香倒是在斷斷續續地說【沒關系】。看着這對小情侶奈娜不禁又陷入漩渦般的思緒裡。

“多依賴我些吧。”夏油傑新晉為她男朋友時說的話突然閃過；

“可惡的猴子們。”和盤星教教主的狂語在她腦海裡相互交織。

……事已至此，想這些也沒用了。她托腮看向窗外，夕陽漸漸沉入山脈裡徒留半輪紅日。乙骨在察覺到不對勁後不管不顧地沖了出去，明明他才剛踏入這詭谲的咒術界裡，卻昂首迎上，眉宇間盡是無所畏懼。

該說初生牛徒不怕虎嗎？不過……

奈娜猛然站起身，金屬椅腿在地面劃出刺耳聲響，她擡頭看向咒力波動得最為強烈的方向，忽然像離弦的箭般狂奔而去！稚子尚有與虎鬥的勇氣，那她為何不再拼一把？他活夠了就随他去了嗎？！

女孩雙臂奮力擺動，腳掌每一次用力着地都發出啪啪聲響，肺部像在用最大馬力工作的風箱。風刮過臉頰生疼，奈娜仍死死攥着希望，朝着終點飛奔。

遠遠的她就瞧見夏油傑被乙骨憂太一拳黑閃揍飛出去，她深吸一口氣大喊：“夏油傑——！！”

“什麼？”乙骨當即擺出防禦姿勢，在他眼裡奈娜的立場模糊難辨，難保不會反水。但是…他忽而一愣，被咒力強化過的五感纖毫畢現，因此他能看見女孩逐漸變得透明的腳踝。

“活下去！活下去！！”

活下去就會有好事發生；

活下去才有機會贖罪；

“傑！活下去！”奈娜感覺渾身飄忽，力氣使不上來，但她仍距離他們有着一段距離。于是她朝着詛咒女王大喊：“裡香！幫幫我！”

【什…麼……】

“幫我跟我的戀人告别！”

你覺得愛是什麼？是弱者用來開脫的借口嗎？還是強者随手施舍的憐憫？③夏油傑愕然看向奈娜，特級咒靈以手搭橋送她過來，女孩四肢逐漸變得透明，似乎即将湮滅在空氣中了。

“活下去，傑，不要死！”她吐字帶上哭腔，腳步卻不由自主地慢下來，明明離他隻有幾步之遙了…奈娜縱身一躍，夏油傑下意識伸出手想接住她——

“不要自|殺，傑，這個世界很大…哪怕是為了我也好，活下去吧！”

大顆淚水砸在了他的面頰上，夏油傑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一句話來，朝前用力伸出的手沒有夠到對方透明的指尖。女孩像憑空消失了似的了無蹤迹。

他好像做了一場夢……

半晌，夏油傑和乙骨憂太都沒有提刀再戰，他原地靜默了好久，指腹抹去那滴淚水，喉間忽然溢出短促的輕笑：“不打了，我認輸。”

他高舉雙手做投降狀，仰頭看着破了個洞的帳，暮色正從中透出。

“畢竟我現在背上了不得了的詛咒啊～”

另一邊，奈娜回到了她的原生地，澎湃的情緒還沒有平複，她蓦然睜開眼時滿臉淚痕。

“醒了？”硝子伸出個腦袋來俯視她，緊接着叫來了她的男友。

“傑”驚魂未定的奈娜想也不想地抱住他，她是做了一場夢嗎？而17歲的夏油傑環過她肩頭，将這個擁抱持續了很久，直到病房裡隻剩他們兩個才慢慢開口：

“沒事了，奈娜。”

“…嗯。”

“不過……”他用溫熱的手掌抹去奈娜的淚水，一路往下解開她的衣領，傑微微笑道：“你能解釋一下，這些不屬于我的記号是怎麼回事嗎？”